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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鼎

2017-10-28 10:18:102837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古井无波

“又跑去朱雀殿吃瘪了?”

离水榭还有一竿的距离,就传来酒中仙的声音。

这老酒鬼,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醉着。明明躺在屋顶上哪儿都不去,偏偏什么都知道。

肖遥把竹排靠着站台放好,跳上站台,问道:“我先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什么话?”

“我说四殿演武结束以后,我要下山一趟。”肖遥耐心重复道。

酒中仙翻个身,把头转向肖遥,说道:“你听说笑丫头跟云焕的婚事了?”

肖遥没有说话,点点头。

“那你想怎么办?”酒中仙的语气平和,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一点计划都没有,下山干什么?是去骏业城找离侯对质,还是去旬阳城找云焕决斗?”酒中仙毫不客气,字字诛心,“你明明知道,就算下了山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白凉那小子巴不得你送上门去,一刀砍了你,从此高枕无忧。枉你一向自诩聪明,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人生在世,别干蠢事。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可不许你去找死。”

“那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肖遥固执地摇摇头。

说完那句,肖遥就进了门。“迂腐,愚蠢。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徒弟!”酒中仙恨恨地骂道。天色渐晚,月亮爬上红树林梢头,外面酒中仙仍然一个人喝着酒,时不时骂着“蠢货”、“笨蛋”之类的话。

肖遥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盯着横梁发呆。

肖遥又想起混帐七夜来,如果是他,会如何选择?

就这么想着想着,肖遥逐渐睡去,在梦里,仿佛看到七夜和自己携手登上鼎剑台,一同站在水榭,眺望着剑心四殿,一同骑着雄壮的骏马,驰骋在战火纷飞的荒原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肖遥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和七夜一同指点江山、建功立业,可时至今日,七夜仍然下落不明。

肖遥想下山,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寻找七夜。

黑夜短暂,白昼总会来临,无论你期待或不期待,害怕或不害怕。

昨日四殿演武进行到傍晚时分,第一轮堪堪结束,今天是第二轮抽签比试。

肖遥只有三套衣服,一套是顾墨白在马王坟买给他的,两套是秦音送过来的。

今日要跟朱雀殿弟子演武,自然会碰上秦音,肖遥便穿上秦音送的其中一套领口袖口绣着淡色花纹的长衫。

润玉般的睡莲静静躺在水榭前的湖面上,结了几朵粉嫩的花骨朵,晶莹滋润,楚楚动人。

是个令人欣喜的日子。

竹排逐渐离水榭越来越远,肖遥的眼睛回头看着睡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充满生机的力量令他感到一丝喜悦。

青龙殿不远,鼎剑台也不高,肖遥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认真,很专注。

对肖遥来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值得铭记,所以他要收拾好心情。

在骏业城的那个肖遥,在招贤馆的那个肖遥,在新月城水云间的那个肖遥,都已经不见。

即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肖遥,就像他的名字,天高任飞,海阔凭跃,自由不羁,自在逍遥。

茫茫九州,万千武道,无论是宦海,还是战场,便从长宽三百步的鼎剑台开始!

肖遥踏上鼎剑台,来自武炼顶峰的凛冽山风吹拂起长发和衣衫,他的脊背从来没有挺得像现在这么直,胸膛从来没有像现在抬得那么高。

这个消瘦的少年,终于让人感受到他的力量。

青龙殿上,顾墨白只觉背后一股清冷的寒意袭来,猛一回头,正撞上肖遥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静水深流,古井无波的一双眸子。

顾墨白第一次和肖遥如此长久的对视,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肖遥不再是那个登峰栈道上手脚并用、战战兢兢的邋遢少年,不再是那个谦卑多礼近乎软弱的学徒。

离肖遥三十步开外,玄武殿的高台下,一身黑衣黑袍的路十三,同样在看着肖遥,只不过他的眼神太平淡,太轻,没有丝毫的锐利之气。

路十三,他想隐藏自己的时候,就算站在你身后,你都发现不了。他想让你看见的时候,就算在千军万马中,你也能一眼就找到他。

这与修为无关,关乎心性,关乎气质。

“哟,这不是我们今年四殿演武的魁首肖师弟吗?亲自来抽签哪!”静聪一回头,正好看见肖遥一副凌虚御风的模样,阴阳怪气地说。

扬絮站在静聪身边,用手扯扯静聪的衣袖,低声说道:“师姐,你少说两句。”

“师姐好。”肖遥冲扬絮打个招呼,压根看都不看静聪一眼,径直向朱雀殿高台上的红木签箱走去。

雨眠霜依旧穿着昨日那身修长的淡青色衣袍,眼神不由自主地向肖遥身后张望,想必在寻找酒中仙。

肖遥淡淡一笑,怪不得这老酒鬼这两日都不来鼎剑台,原来是躲着雨眠霜。

四殿演武经过昨日一轮比试,只剩下一半弟子,鼎剑台上顿时少了许多人。朱雀殿都是女弟子,女子多爱黏在一起,因而人数还是不见少。

“师叔。”

尽管雨眠霜对肖遥和笑笑的关系不太支持,可毕竟曾经出手维护过肖遥,因而肖遥还是冲雨眠霜恭恭敬敬地行礼。

“还以为你不来了,朱雀殿弟子已经抽完,只剩一个蜡丸。”雨眠霜指着红木箱子说道。

肖遥点点头,走上前,把手伸进红木箱子,摸到那颗蜡丸,攥在手心。

“肖遥哥哥,你来了。”笑笑刚才去玄武殿那边凑热闹,一看见肖遥,立马蹦蹦哒哒跑回来。

一见笑笑对肖遥热情的样子,雨眠霜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昨日方霓与静聪一同晋级,今天抽签的人一共六十四人,刚好成双,没有轮空的号码,看来肖师侄今天不得不出手了。”

“无妨。”肖遥淡淡一笑,回道。

捏碎蜡丸,肖遥取出蜡丸里的纸条展开。工整的小楷,写着一个“四”。

四号,就是第四场,还算靠前。

肖遥冲雨眠霜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笑笑哪会管雨眠霜的脸色,依旧黏在肖遥身边。

肖遥在台下站定,冲笑笑宠溺一笑,看向场上。

雨眠霜朗声道:“昨日通过第一轮比试的朱雀殿弟子一共六十三人,加上鼎湖宫的肖师侄,共六十四人,今日比试三十二场。众弟子点到为止,不准伤人。”

说完,雨眠霜瞥肖遥一眼,补充道:“这位肖遥贤侄,乃是鼎湖宫首徒,博闻强记,修为高深,你们要尽力向他讨教。”

笑笑拽着肖遥的衣袖,还一个劲儿地乐呵。肖遥受到重视,比她自己被看重还要开心。

肖遥心中暗暗叫苦,笑笑啊,笑笑,你哪里知道,你这位好师傅、好姨娘,明明是在迁怒于我。朱雀殿弟子本就对肖遥颇有敌意,得了师长的首肯,在演武台上还不得下狠手对付。

肖遥思索间,演武台上一对师姐妹已拉开架势,有板有眼地动起手。

鼎湖剑冢中的“剑”字,指的乃是兵器,并非单单指剑,拳、掌、腿、轻功、十八般武器鼎湖剑冢尽皆教授。

只是剑乃百兵之君、短兵之祖,鼎湖剑冢除教授武艺,更兼顾修身之道,因而门下弟子,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柄佩剑。

久而久之,武炼峰上,剑成了最普遍的兵器。在全是女子的朱雀殿,更是人人用剑。

台上两名朱雀殿弟子,修为相当,剑法翻来覆去也都是那几路,看得肖遥甚是乏味。

其实似朱雀殿这些年轻的武者,能掌握几路剑法,已是十分难得。只是在通晓千般剑技的肖遥面前,终究寒酸了些。

“嘿!”

十余招过后,台上一名女弟子,卖个破绽,翻身一剑,将迎面冲来的那名女弟子耳环刺落。

第一场,胜负已定。

“肖师侄,你瞧我这两个不中用的徒儿如何?”雨眠霜侧身斜睨着肖遥,微微得意地问道。

第二轮比试,自然较第一轮的整体水平要高,获胜的那名女弟子,身法、应变都不赖。

雨眠霜问这话,不免有炫耀和讥讽之意。

肖遥不卑不亢,温和一笑,微微躬身道:“二位师姐剑法卓绝,令师侄大开眼界。”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雨眠霜不屑地瞥一眼肖遥,心中暗笑道:“你虽然修为不济,这份自知之明倒是难得。”

随即长袖一甩,登上演武台,高声宣布比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