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入夜寒凉。
大朗山脚下,有一个孤僻的小村落。村子里静悄悄了,入了夜,村民们都早早地睡下了。战乱时节,外面的世界早已炸开了锅,能在自己家睡个安稳觉显得弥足珍贵。
戌时左右,一户小小篱笆院内忽然响起了女人的艰难的咳嗽声,紧接着就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韩生手忙脚乱地拍着妻子的背,又是顺气又是喂水,然而方氏只是摆摆手,依然止不住地咳嗽,她根本没法喝水。
“爹,娘又犯病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打帘子走了进来,大冷的天只穿了中衣,显然是也是听见声音刚起来。
她看着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氏,感觉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我去生火烧热水。”少女说着就准备出去。
“阿初……咳咳……外面冷……你别……咳咳……”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听得韩生都苦了脸。
“你别说话了,我去。”说着,扶方氏靠在枕头上,也去了灶房。
灶房内,明初正手脚麻利地添柴扇风,火已经生起来了,只等旺起来了把水壶架上去。
韩生径直走向碗柜:“闺女,下午还剩的两个馒头你搁哪儿了?”
明初一边扇火一边回头问道:“怎么了爹,娘想吃东西了?在第三层的白瓷碗里呢。”
韩生拿出馒头,放在灶台上,转身就取了一把匕首,撸起了裤腿。
“爹!”明初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韩生拿刀的手。
“爹你干什么啊!”
“你放开我!前几天那王大夫说了,人血混馒头能治痨病,我们没办法了,总得试一试。”韩生使了劲要扳开女儿的手。
“爹啊!你别听那庸医胡说啊!这救不了娘的!”明初心疼地唤了一声,出其不意间突然反手将韩生制住,一把夺了韩生手里的匕首。
“你把刀还给我,快把刀给我。”韩生上来夺刀,她哪儿肯,一个劲往身后藏。
正急得不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匕首别在腰后,双手抓住韩生的手:“爹,爹你相信我,我去给你搞血,马上就有血馒头了,你等我!”
说完就拿走了砧板上的馒头,不等韩生反应,拉开门就往外跑了。
“你干什么!你上哪儿去!你回来!”韩生赶忙向她追去:“外头有流寇!你别乱跑!快回来!”
然而等韩生追出院子,早已不见明初的身影了。
因为太孤僻,永丰镇这个小山村反而躲过兵灾。但是镇子里却出了一队流寇,经常半夜进镇祸害。不过不是抢财物,而是抢女人。
明初按着藏在腰间的匕首,等会只要有流寇露面,就拿他的血来祭馒头,一想到这儿明初就挑起唇角,发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
摸摸放在怀里的两个馒头,刚刚为了避免爹做傻事顺走的,现在看来,到可以撑撑体面的。
林间小道里诡静异常,明初躲在草丛里窥伺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忽听见左手边的草丛中传来“沙沙”声音,跟着草尖也有一阵摇动。
虽然夜间有风,仍能分辨这是大型动物在草丛下的挪动声,明初拿出匕首,小心地拨动草丛……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明初顺声望去,见有一支骑行的人马向这边赶来,大概有二十来人,再看向刚才发出声音的左手边,意外看见一张蒙面的侧脸,接着,一队蒙面人都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伏杀?
等到骑行队伍靠近,蒙面人乱箭齐发!
明初吓得心跳一窒,这时骑行队里一名布衣男子用剑拔开利箭,同时马上腾空,一个纵跃便护在了一名弱公子身前。
“好快的身手,”明初心里赞叹,继续窝在草丛看厮杀,寻思着等会儿他们杀完了,直接拿馒头蘸点血回家给老爹交差。
两方人马瞬间战在一处,那血泼墨似的染红月夜,那名装扮普通的布衣男子剑术高超,杀敌护主无不游刃有余,始终将弱公子护得周密,连明初看了以后都不禁热血沸腾。
一阵乱杀后,蒙面人被全歼,骑行队中也有七八人丧生,危机告一段落,那名弱公子气愤填膺地从布衣男子身后走出,拔剑便朝死去的蒙面人身上捅去。
“此地不宜久留,公子不用意气用事。”布衣男子拉下她,动作霸道告诫却是温和,很懂些分寸,可“弱公子”不领情,愤然将他甩脱,男子到底顾虑尊卑有别,没敢再拦。
“竟敢伏杀本郡主,给我砍碎了他们!”“弱公了”娇咤,完全把布衣男子的话当成耳旁风。
明初摇头一笑,原来是个扮成男装的郡主,大盛朝皇室后裔遍布天下,王公侯爵的世袭子孙几乎到处都,战乱时期激出一个郡主啊侯爷什么的都不算事儿。明初正想着她是哪家郡主时,那位郡主没预兆地“啊”一声痛呼,捂着脸向后急退。
“公子!”那位利索的布衣男子第一时间揽下郡主,一剑砍了那名算计郡主的蒙面人,月光下,之后便惊诧地看见郡主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血浓的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出。
“郡主……”士兵们慌成一团,相继围了上去。
连隔得较远的明初都不忍去看,默默藏好,她可没闲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只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滚蛋,好方便她蘸血馒头。
不料三个数的时间后她觉得头上一凉,接着一股尖锐的力量从头顶压下。
那让人不敢呼吸的威压就在头上,男子的声音冷漠而危险:“你看够了么?”
布衣男子将剑刃压在明初的发上,锋利的刃割断她的发,断发从眼前碎落下来。
“我偶然间经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永丰镇长住居民。”明初的冷汗立刻布满额头,怕死地哆哆嗦嗦求饶,剑刃似乎直接放在了头皮上,美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可不想把小命在这儿交代了。
“抬起头,”布衣男子冰冷地命令,却在明初战战兢兢抬头的瞬间,他的眼中顿时染上一层惊异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