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可睡下了?”
正在罹恨苦思冥想该如何相求柳如梦时,门外烈云歌的声音破空传来,其中焦急满满,忧虑浓浓,定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烈云歌的话音由远及近,他说话之时,离房门还有老远的距离,该是追着话音用
极快的速度奔向罹恨和宵云所在的房间。
罹恨哪里能够睡下,他一直坐在茶座之前,呆看摇曳灯烛,苦思明日见了柳如梦该如何相求。此时陡然听得烈云歌之声,立刻弹起,身子一晃,卷起的罡风险些带灭了灯烛,打开房门,便见得烈云歌满脸焦急的站在门口,道:“火判官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烈云歌急不可耐道:“柳如梦大家于洛水遇袭,下落不明。”
罹恨闻得此言,一颗心狂震,脑子里嗡的一声,直觉天旋地转,他忙稳住心神,问道:“怎么回事?”
“先随我走!”烈云歌转身,朝着天地府衙镜心殿方向快步走去,边走边向罹恨解释道:“就在两个时辰前,如梦大家的百花舟驾经洛水入通济渠返回东都之时,突然遇袭,如梦大家被劫的讯息,由逃回的护卫急报于东都天策府。”
罹恨心下大乱,真个太也巧合!
不由心中念道:“当今天下竟有人敢劫柳如梦?傻丫头你是交了什么运道?”
柳如梦该是当今世上身份最为奇异的一个女子,她乃是前朝重臣柳询之女,其父反对炀帝出兵高丽,举族蒙难,因机缘巧合,柳如梦被两相佛陀中的不灭和尚和魔门五帝之首水灵风所救,安置在洛阳城中,她与三门乃至朝堂的关系都极其深厚,又因生性善良,多行善举,被世人敬爱。
究竟是何人竟敢劫走柳如梦?便是罹恨,若非为了复仇,别无他法,也绝不会去打柳如梦的主意。
宵云生死攸关,唯有柳如梦身负之异宝可救,不料好巧不巧,柳如梦竟在这个危急当口被劫走,罹恨自是乱从心起,悲自心生。
如若寻不到柳如梦,这个世上还有何处能寻到七莲花瓣?
便是在这心绪大乱之中,罹恨已然跟着烈云歌,来到了镜心殿前。
镜心殿乃是天地府衙中最大的一座殿堂,位于天地府衙正中,与北方铁律塔和八戒碑文遥相呼应,皆为天地府衙门楣般的建筑。
当年褚遂良罢黜百家,设天地府衙维护江湖秩序,建造了一座禁锢大凶大恶之辈的铁律塔,书下了一篇警戒江湖人士的八戒碑文,除此之外,还修筑了这座镜心殿。镜心殿之名,取自秦镜高悬的典故,此殿便是高悬在整个江湖中的青天明镜,判世间罪恶,辨是非因果。
被天地府衙抓捕的江湖人士,都会被带到镜心殿中,根据褚遂良留下的八戒碑文,判其刑法。
此时镜心殿门楣之前,那面书着“天地镜心”四字之下,一身着戎装的威武中年汉子,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烈云歌快步跨过殿前石阶,对那人道:“莫将军久等。”
来人名叫莫郢,乃是大唐十道府兵中河南道军府统帅,官拜归德将军,乃是从三品大将,是十二卫军府之下的最高统帅,监管东都洛阳及河南道下属各洲县兵马,身份显赫。不仅如此,此人还是东都天策府殿郎将,也是唯一一个既属于十二卫军府,又监管十道府兵的将军。
此时大唐军制依旧沿用隋朝府兵制,朝廷将天下兵马按地区分划,设立了十道军府,统辖各地府兵。同时,为了防止各地统帅拥兵自重,朝廷还设立十二卫作为最高军司,十道统帅手中无调动府兵的权力,只有监管之责,十二卫分辖各地府兵调动集结之权,每一卫所辖府兵亦不在一处,虽有兵马调集之权,却也因所辖兵马不在一处,亦不能叛乱。
除十道军司和十二卫军府之外,还有一座名为天策府的特殊军事部门,乃是唐高祖李渊于武德年间李世明大败洛阳王世充后设立,李世明便是最高统帅,主管天下兵马权。太宗皇帝继位后,为防军事权力击中,不断削弱天策府的权力,时至今日,天策府已不再具备往日重权,但在名义上仍统辖十二军府,乃是直属太宗皇帝李世明指挥的军事部门。
莫郢既能为河南道府兵统帅,又为东都天策府郎将,身份之显赫,朝野之信任,可见一斑。
此人深夜亲来天地府衙,所为之事,自是非凡。
莫郢身旁并无护卫,只有天地府衙的门人弟子陪伴招呼,见得烈云歌前来,莫郢立刻迎上,拱手便道:“请火判官助我!”
他话音焦急满满,神色忧虑浓浓,如此身份人物作出这般姿态,显是所求之事重大非凡。
罹恨见此,心道:“此人神态焦急而不慌乱,姿态诚恳却不卑亢,身着云麾金皂金甲,腰挂定军破阵刀,显是久经沙场手握重权之辈,李世明对于柳如梦,当真看得极重,她一被劫,竟惹得这般人物觉也不睡,前来相求天地府衙。”
他熟知三门六派江湖秘辛,却并不熟悉朝野,所以并不知莫郢身份,只能从甲胄刀冠中猜测。
火判官烈云歌忙扶住莫郢,道:“天地府衙虽不属朝野,烈某也曾誓言不参与纷争,但莫将军安心,柳如梦与烈某相识十余载,自当竭力相助,去会一会那猖狂的贼人。”
天地府衙虽属六派,却从不参与纷争,亦不归属朝廷,这也是天地府衙能存世千年,永守八戒碑文的根源原因。
莫郢得烈云歌承诺,显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恭恭敬敬一礼,感激道:“火判官大恩,末将铭记于心。”
罹恨截口道:“何人劫了如梦大家?可有留下蛛丝马迹?”柳如梦身份奇特,关系极广,竟有人敢劫此人,所为之事,只怕绝不简单。
莫郢的目光落在罹恨身上,疑惑道:“这位少侠是?”
烈云歌介绍道:“这是烈某的一位知交小友,武功修为不凡,烈某托他出手相助如梦大家被劫之事。”
罹恨心中感激,暗道:“火判官仁义,明知我与魔门上任天帝有关,仍愿帮我隐瞒身份。”
莫郢面露讶色,能得火判官烈云歌赞扬,该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忙道:“有劳少侠出手相助!如梦大家被劫讯息刚刚传回洛阳,由护卫人员携天策令报于洛阳府衙,府尹见令便知此事不凡,不敢私自定夺,这才上报于我,其中具体经过,痕迹线索我亦是一无所知。”
洛水入通济渠入洛阳城,还需得一个半时辰,如此算来,柳如梦被劫的讯息传回此处,也不过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莫郢不知其中关键,倒也理所当然,心中却也暗暗吃惊,李世明倒是当真重视柳如梦,竟将天策府危急时刻用于调集各地府兵的天策令都给了柳如梦。
罹恨思索片刻后道:“逃回来几人?如梦大家为何会连夜乘舟回返洛阳?”
莫郢叹了口气道:“随行护卫与侍婢尽数被杀,唯有一人逃回。如梦大家从江都回返洛阳,取道运河,再入洛水,此事知者甚广,因每年冬月,如梦大家都会前往江都住上一段时日,开春再回,今年似乎多待了十余日。”
他自是该叹!因他也看清了其中古怪之处。
罹恨心下了然,暗道:“水灵风所居百花谷便是位于江都之侧,如今虽帝君已故,但柳如梦仍每年都前往百花谷搭理一谷花草,令开春谷中百花齐放。我只当她早已回返了洛阳,不料今年竟晚了这许多天。”
念及此处,不由面色一沉,皱眉道:“此事不对,只怕如梦晚归并不单纯,这是为何?”
罹恨再不犹豫,立刻转身对烈云歌道:“劫她之人还故意将讯息放回洛阳,不可再等,小子得先过去。”
他不能再犹豫,只因此事绝不简单,柳如梦身份如此不凡,劫她之人竟还放了一名护卫回返洛阳上报信息,暗藏之祸心,可见一斑。
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劫走柳如梦,自不会是为了钱财,倒像是在谋划一个惊天阴谋,罹恨哪里还敢在此多待,柳如梦事关宵云生死大事,她若有事,玉莲花瓣铁花玉桂两件异宝何处能寻?
烈云歌点头道:“见机行事,切不可冲动。”他知罹恨武功修为通天,当世少有人敌,但也知他性情简单且冲动,只怕让他一人先走,或有不妥。身子往后一晃,便落到了镜心殿前广场之上,仰头看着殿顶檐角,喊道:“师妹,走一趟吧!”
檐角之上,傅长琴迎着星月傲然而立,白衣于夜风中轻轻飘武,如仙子般清冷出尘。
罹恨拱手,恳切道:“请前辈帮我照顾好婧云。”言罢便运起身法,消失在原地,再一次出现时,已是远处屋檐之上。
莫郢心中大震,他出身行武,武功虽不如冰火判官一辈无敌于天下,却也算是一流高手,可他此时竟看不清罹恨是如何从他眼前消失,讶道:“果然少年英雄。”
罹恨身份尴尬,烈云歌岔开话题道:“请莫将军调集天策府玄甲军骑,只怕此事不凡。”
几缕夜风未尽,罹恨与傅长琴便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