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中。
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浑浊不堪。
一个平静如水。
只是伴随着这段话音刚落,那个少年忽然拔出了腰间别着的木剑。那木剑平凡、且还只剩下半截,它不锋利,甚至还隐约让人有种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碎掉、烂掉的感觉。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把木剑,此刻,在少年的手中却仿佛化腐朽为神奇了……
一道淡淡的白光升起。
白光中有一个红影。
它正是少年。
少年手持着木剑,带动着残影,以王者境界,施展出了有些笨拙的一刺,它普通,和寻常的基础剑术没有什么两样;说它笨拙,那是因为木剑在出剑时忽上忽下,好似紧握不住,故而让人有些发笑。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伊流川笑不出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的在木剑即将触身时,往后移了一步。也正是这么一步,让花四海的双脚踩在了他之前的位置,那个没有被玄冰覆盖的地面。
此时,二人的距离不过一掌。
此时,少年手中的木剑又开始爆发光芒。
它有些刺眼,但伊流川却没有闭眼,他有的只是愤怒,满腔的愤怒,怒那只眼前的蝼蚁居然让自己后退,虽然只是那么一小步……
“你知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我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便能戳死你!”
“我信!”花四海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双手都仿佛被禁锢在铁链上的伊流川,说道:“可是现在你还能够动吗?”
无声。
剑起。
这时,那飞出去的铁链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伊流川动脚了。
那只干瘦的小脚轻轻往上一抬,待到它再度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和大山一般沉重,让原本朝着他出剑的花四海感觉到了不适。
花四海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天空上的月亮,心想,那月光都已经落到了地上,怎么月亮中的人还没有出手。
她不是执掌人族“天道图”的“天道”吗?
她不是暮云子的妻子吗?
与公与私,这时候她都得出来表示一下啊!
……
……
月亮连接着的另一个世界。
那儿叫做月宫。
在这个月宫的最深处。
有一个年貌十八,一袭白衣的女子正跪坐在某张琴旁。
她看着琴似乎已然好久,也孤独了好久。
只是就在今日,这好久,终于被几个急冲冲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它约莫是强压制心头的怒火,看着女子冷声说道:“你怎敢对蛮族的人动用天罚?莫非,你不怕挑起两族的战争?虽说,我族与蛮族最终迟早会有一战,可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修养,修养,再修养。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这就是你明知道那儿有千万人族灵魂在火海中受苦,亦不肯出手相救的理由?”白衣女子看向三人中为首的老者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胆!”
“放肆!”
三云、七九两人见到眼前的这名女子竟敢对自己身旁的大人不敬,立马齐声呵斥道。
女子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目光一直看向老者,说道:“六叶子,你虽然贵为人族的领袖之一,但如今执掌‘天道图’的是我,至于如何动用天罚,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
偌大的房间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似乎,自这一刻开始,就连呼吸和那搏动的心跳,也比往常轻微了许多。
许久。
或许是更久。
那个站在人族巅峰之一的老者阴沉着脸说道:“我只是担心你破坏了我多年来准备的计划罢了……”
……
……
“你在看什么?”
“看你不想看见的东西。”虽然花四海现在不能动弹,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伊流川,脸上仍旧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他淡淡的笑着,手中的木剑白光渐散,已是慢慢重新回归到了平凡,而这一系列的变化,最多也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
所以,那根被甩出去的铁链暂时还没有收回。
所以,花四海还有机会。
看着那把只剩下半截的木剑,伊流川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不解与愤怒,说道:“刚才你那一剑!以你蝼蚁般的境界,却令我……后退了!”
“那是‘震剑术’,一种我已经练到了极致的剑术,怎么,你想学啊?”
“荒谬,我是何等身份,怎会去学你人族蝼蚁的剑术。”
“放心,你想学我也不一定会教你!”
“你……”
伊流川话还没得及出口,便听见安静的周围忽然响起了琴声。那琴声飘渺,起初还不可闻,可后来慢慢的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然后,在月光的笼罩下,他仿佛看见了大山、深林、海洋、和一位穿着白衣的孤独女子。
女子说:妾心如苦草,弹一曲相思君可知?
于是,记忆就像是一扇窗,一旦被推开,便再难以合上。
那本该封尘的往事,那本该愈合的伤口。
不知怎么的,在万载之后的岁月,一一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花四海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也听见了琴声,他也曾一度想起了什么,可在的他记忆中,前世似乎并没有什么牵挂,所以,只是少许,一道又一道的古韵便如同一阵阵有形的波纹一样,从他的体内散开。
也便是这样,远方深处的火焰中,那颗躁动的心方才平静了下来。
祝由感觉到了铁链有些异常,更感觉到了灰雾深处,那个少年消失的方向,传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古韵!
这一变故,不由让他联想到伊流川,心想:莫非那个老怪在这等紧要关头,忽然有了什么顿悟?
随后,她又想起了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白衣的少年,此刻,他又怎么样了……
一把只剩下半截的木剑被一双稚嫩的手完全推进了伊流川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扭曲,可这之后,他又很快的陷入了痴呆、欢笑、微怒、大哭,仿佛竟是完全进入到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状态。
这时,花四海静静的看着伊流川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你我境界相差,犹如燕雀与鸿鹄一样,便是你站在这儿不动,我亦是杀不了你,可是……我手中的剑能啊!它的体内,可藏着一根境界高过你的手指……”
天上的月亮忽然下起了雨。
雨落在了伊流川的身上。
他抬头迷茫的看着,
约莫看见了一个只能在回忆中才能看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