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炼狱一般的地方。恶劣的天气、残暴的野兽和铁血无情的教练都是你的敌人,你一无所依,举世皆敌。
一次野外训练中,司宴孤身遭遇了一只庞大的成年北极熊。这种猛兽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食肉动物,饥饿多日,残暴而极度嗜血。在没有热武器的状况下,司宴虽然最终杀死了它,自己却也重伤垂死。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初次邂逅了戴着面具的王女,仿佛天使在绝境中降临。那个冰蓝色眼睛的女孩俯下身,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男孩沾血的额头,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喂,你看起来好像一条小败狗诶!”
这无疑是一句很失礼的话,却是他生命里罕有的一点温暖。时至如今,王女对司宴来说依然有些特殊,并不是可以毫不犹豫就牺牲掉的存在。
而除她以外,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包括他唯一的血亲路易斯·坦格利安——都毫无价值,全部毁灭也绝不可惜。
视线中一片碎琼乱玉,空无一人。通过手术特制的金属耳麦被植入司宴的右耳廓,以确保能他在任何恶劣环境下收到王女的消息。
司宴微微颔首,对藏在衣领里的微型麦克风轻笑一声:“想喝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箱。”
“真的?坦格利安家真有钱啊!”王女感慨,立马打蛇随棍上,“既然这么大方,那我可以顺便要一箱海德西克香槟么?啊维尔你知道我没有存钱的习惯,钱一到手就会习惯性地去奢侈品中心shopping,所以总是很穷很吃土……”
“行了,这次不免费。”司宴懒得听这家伙装可怜,直接截断她:“一条我要的情报,换一瓶你要的酒。”
“好咧!少主您稍等!”王女抢着应道,好像生怕司宴会反悔似的,“对了,看我这么勤快地帮你找情报,有没有什么奖励?随便给个几千万之类的?”
“有啊,”司宴摸了摸下巴,坏笑:“今晚飞来渥太华开个总统套房,少爷我卖身还你?”
“快滚!”王女大怒,“好不容易才投胎一次,老娘早就下定决心要过那种老公可靠儿女双全的幸福人生!怎么能和你这种恶魔搞到一起!”
恶魔吗……
听到对方如此形容,司宴勾起唇角,眉梢透出锋利而寒冷的自嘲。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跳动声,不像心脏,反而近似于一颗冰冷坚硬的铁石。
“是么?那我得去找个牧师,替你未来的老公作临终弥撒了。”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这是犯了多大的罪,居然会被你给看上。”
“Damn!太毒了吧少主!”王女怒而掀桌,“我怎么就手欠救了你这种人呢?怎么就选了你怎这么刻薄的男人搭档呢?朋友你懂点感恩会死么?”
听着耳麦里震耳欲聋的咆哮,司宴饮着烈酒,唇边浮起一丝淡而又淡的笑意。
从那以后又过去了七年……七年时间,足以完全改变一个人。偶尔他也会去想象,有一天王女是不是也会为更大的利益而出卖他?没有答案,因为他已经看不清她了。
如今王女变了,她不再是冰天雪地里那个眼眸清澈如天使的女孩,而是地下世界风头最盛的一朵妖花,凶名远比艳名更炽。但这种时候妖冶女王却还是会像孩子一样流露出怒气……想想还是蛮萌的。
即使这一面只是伪装又怎样呢?他原本,就是因为某个虚妄的理由才活着的啊……
“喂,宴王。”王女忽然唤他的代号,问:“真的要去么?”
“嗯。”
“会有很多人死吧?”
司宴淡淡地笑笑,反问:“那又怎样?”
真是漠视生命的语气啊……王女心里微微一寒。她忍不住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冲天烈火吞噬了一切,惨叫声与血腥气混合着恣意蔓延,仿佛地狱降临。
“时间差不多了。”司宴将伏特加一饮而尽,血管里似有烈火在翻腾,“情报都传过来了?我走了。”
这一刻他完全变了,气息冰冷彻骨,五官线条锋利如刀刻,瞳光锐利。如果何洛白在场大概会认不出他,学院里那个慵懒随性的大男孩只是伪装,真实的他可能是连神都不愿靠近的东西。
——但这个充斥着黑暗污秽的世界,真的有神存在么?
“好。我会切断供电系统,到时候你会有大约十分钟的行动时间。”王女顿了顿,“记得摘了隐形眼镜,那东西对你的夜视能力有阻碍。”
“我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王女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你现在是坦格利安的少主,再也不是当年那条小败狗了。你大可以留着自己的命去享受人生,金钱、权力、漂亮女孩……要什么有什么。”
“你看,你长得也蛮帅的对吧?也许会和一个很好的女孩彼此一见钟情,过着童话般完美的一生,最后幸福地老死在床榻上……”她问,“维尔,真的要拒绝这种生活吗?”
“别绕圈子了。”司宴看着远方,瞳孔里映出漫天迷离的飞雪,“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过埋葬过去,就这么去过上等人的生活?”
“嗯。”
“没有。”
渥太华某处,一个女孩摘下耳麦,那一瞬巨大的破风声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她盯着眼前的电子屏幕,红点从建筑物顶端直坠而下,在半空顿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防卫力量极强的大厦。
“这个疯子……真是怀有魔鬼般决心的男人啊。”女孩轻轻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宴王,你让我忽然有点不安呢。”
她切断那片街区的供电系统,带上了风帽和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口罩,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外的风雪中。
穿过数条街道后,女孩抬起头,默默眺望着那座失去了电力供应的大楼。风声听在耳中异常寒冷,隐约带着一丝血腥气,绝世的魔鬼正在尽情杀戮。
早在两年前,这个名为“司宴”的躯壳中,那个男孩的灵魂就已经彻底被恶魔吞噬了吧?
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