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主动出击。就在最近一两天。”

元一朗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这句话。这并不是在发问，而是一名自卫官根据情报做出的推理。“请问，你们是打算扫荡虫群，还是骚扰地球基地？”

“你不必担心虚空桥基地人类。”持镰者宽容地笑了笑，“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讽刺的是，天赐城的激进派，目前也抱持着同样想法。”

“到底怎么回事？”元一朗觉得太阳穴有点涨，“阁下，那些大人物为什么一面向南方集结兵力，一面又禁止你们——禁止虫洞附近的驻军攻击地球基地？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因为激进派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们长了脑子，其他所有人都是蠢驴。”神秘的持镰者转过身去，缓缓地踱向月台出口：

“那些‘尊敬的阁下’，大概是想让你们和虫族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在最后一刻出场坐收渔利。地球骑士，接下来我要谈到的事情，属于边境防卫军的高度机密。你能否向我保证，听后绝不外传？无论同胞还是亲朋好友，都不能提起哪怕一个字。”

“我宣誓。”前三尉郑重地抬起右手：

“以我的灵魂之名宣誓！如若违背诺言，真壁元一朗情愿堕入光子力反应炉，万世不得复生！”

“真是奇特的比喻......”“那位阁下”露出一丝苦笑，就像一位无奈的长辈：

“也罢。我感受到了话中的诚意，这就足够了。你应该记得，连续体当初发动军事冒险的时候，实际上是兵分三路？”

“我知道。”元一朗回答的不假思索。经过连续两个月的媒体轰炸，边境冲突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刻在了他的大脑沟回：

“三路军队，一路进攻凯南岛中央山脉——堡垒机动团就是这条路线，另一路全由飞艇组成，轰炸了南安南、凯南边境上的几座村庄。最后一路是大队规模的空降合成分队，直接进攻明珠港市区。”

“机动团只有大约百名幸存者逃回。飞艇分舰队连片针麻布都没剩下。”持镰者不带感情地说出这些字眼，嘴角微微抽搐：

“空降营也几乎全军覆没。不过，加强给第三路的空中翼队，总共有四架空战拉玛苏成功撤回。地球骑士，你来到红滩磐石的这几天，见过这些幸存者么？”

“没有。”元一朗的心脏，又是往下一沉：

“我并不知道，在堡垒当中还有装甲壳分队驻扎。请问，这些骑士是不是住在专属军营当中，平时不和其他军人来往？”

“这座堡垒的确修建了骑士专用军营，以及高标准的拉玛苏维修车间。”“那位阁下”似乎露出了冷笑，“如果233空中翼队得到命令转场，不仅骑士能够住进503地上翼队充满光荣历史的营房，拉玛苏也会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们一直待在东边的命运石堡垒，从虫洞逃回来之后，连根小指头都没挪过。”

“......”前自卫队三尉没有贸然插嘴。他本能地觉得，233空中翼队的异常行为，肯定不是完全因为胆怯。果不其然，“那位阁下”发泄完不满之后，立刻就做了补充说明。

“这座堡垒的司令，曾经向233翼队发出了求援请求。但他的申请，却被宫殿卫队参谋本部直接驳回。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拱卫航标城的四个堡垒，全都没有得到人员补充，距离地球基地最近的红滩磐石，就连通讯器材都得再三乞求。明白了吧，地球骑士？天赐城的激进派，根本不允许前线据点拥有主动进攻的实力。”

“阁下的解释，令我茅塞顿开。”元一朗很随便地拍了一句马屁。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持镰者身后，纷乱如麻的思绪，正被慢慢地捋直：

“连续体的大人物，应该是希望地球军队与虫群拼个两败俱伤，不希望邻近堡垒的驻军从旁干扰。但问题是，他们也太过一厢情愿了，地球人也好，虫子也罢，凭什么非要按照他们的剧本行动？”

此话一出，“那位阁下”顿时停住了脚步。“你的拉玛苏，做出了非常正确的选择。”他把冲锋枪背在右肩，腾出两只硕大的双手，在元一朗面前比划出了一个既精细又复杂，完全不像持镰者风格的手势：

“‘愿你不负自己的灵魂搭档（原文为圣殿语）’。是的，你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激进派自以为能够操纵牌局，但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印刷出来的牌组，而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两股强大力量。地球军队没有任何理由龟缩营地，随时可能主动向北进攻；虫群初战失利之后，也完全可以改变行军路线，转而进攻一直以来的老对手。我绝不会带着这里的两千多人，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所以，阁下才会率军主动出击。”元一朗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头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由此来看，虫群一定是向着这座堡垒过来了。阁下，我是你的客人，早该报答恩情，请允许我——”

“先别忙着下结论。”持镰者打断了前三尉的慷慨激昂。“根据侦察分队的报告，虫兽集群的进攻方向，仍然是地球人类的虚空桥基地。驻扎在地球的人类武装，目前正在加固防御工事，很可能是打算继续严防死守。”

“那位阁下”的狡黠表情，让元一朗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他相当不满地喊出了声，急的照地上猛一跺脚：

“阁下，如果这座堡垒没有危险，那为什么还要主动进攻虫族？我之前曾经计算过，堡垒能抽出来的机动兵力，应该只有两百人吧。”

“那边有凉荫。”神秘的持镰者没有马上回答。他指指出口处搭着的防雨棚，示意元一朗跟上：

“到那里去说。你的推断很接近事实，不过，我编组的火力群，只有98名士兵和7名军官。再多的话，拖拉机和战车就无法承载了。”

“全体乘车进攻？”元一朗愈发摸不着头脑了。红滩磐石堡垒总共也没多少车辆，这也太过奢侈了吧？“阁下，恕我直言，考虑到堡垒目前的燃料储量，如果你只是打算袭扰虫群侧翼，那完全不必——”

“你说的很有道理，地球骑士。不过，如果是去支援人类基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位阁下”平静地站在树影当中，泰然自若地说出了这个惊人事实。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音节，都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我的确是个势单力薄的少数派，即便拼尽全力，恐怕也难以促成两个世界的联合。但少数派也有自己的尊严，能做的事就一定去做！告诉你们的领队，地球骑士，他想拍节目就只管跟来，不想拍的话绝不勉强！”

“我会原话转达......”真壁元一朗晕晕乎乎地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摇晃。然而，他并没有被这个惊人转折击垮，不断摇晃的视线，也在几秒之后重新找回了焦点：

“但我不会和别所监督共同行动。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请允许我参加战斗，尊敬的阁下，请允许真壁元一朗，为了两个世界的未来舍身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