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非常感谢你，柿谷先生，”元一朗小心地斟酌用词，生怕一不小心激怒对方：

“但是，我们毕竟是司机，在工作期间饮酒的话——”

“哈哈哈哈，不用这么一本正经，新人，”柿谷速雄大笑着走了过来，照着元一朗的后背重重拍了一下：

“只是乌龙茶而已，乌龙茶~~走吧走吧，一起聊聊，我那里有备用凳子。真——真壁是吧？你还真是挑了个奇怪时间过来，好了坐吧，你的纸杯~”

一直以来，真壁元一朗都不怎么擅长拒绝他人，尤其是在面对职场前辈的时候。他身不由己地就被拉到一号货车旁边，等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杯热腾腾冒着蒸汽的乌龙茶，外加一块包着海苔的酱油仙贝。

“附近便利店买的，勉强还能入口吧，”柿谷速雄自己也从纸袋里拿了两块，“咯嘣”一声咬的碎屑飞溅，“来来来，请坐请坐。你胳膊还疼么？”

这话题也未免太跳跃了吧？元一朗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地也把仙贝送到了嘴边。他对这顿简易茶点没有任何兴趣，无论咀嚼还是吞咽全都心不在焉，目光始终锁定在柿谷速雄的脸上。

老驾驶戴的是皮质暖帽，而且放下了护耳。可他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像是一个在头顶绑上毛巾绳，“呼哧呼哧”轮锤大干的木工老师傅。刚到一米七的矮个子，略微有点罗圈的短腿，热情但却固执的态度......简直就像是从时代剧里走出来的一样

元一朗对一号货车司机做出了如此评论。不过，他就算心里再不情愿，被同事当面问话，也不能装傻充楞当作没听见。“已经不疼了，谢谢关心。”他摸摸之前做过注射的左胳膊，本就十分夸张的笑脸变得愈发灿烂：

“昨天去医院的时候，我还以为会被注射十多种疫苗，幸好只有五针。副作用也没有想象当中厉害，只是略微有点低烧，午睡过后就好了。柿谷先生呢？”

“我比你要严重。岁月不饶人哪~”老驾驶望着灰暗的天空，发起了老年人常有的感慨：

“昨天上午注射完，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子重的就像背了一尊地藏。仔细想想真是可笑，明明就快退休了，却要跟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跑去外星做节目。换了年轻时代的我，肯定是不会相信这些事情的。”

“是啊。”元一朗点头同意，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液。“我们上一次踏足月球，还是在40年前，火星航行更是始终未能实现。这样的人类，居然得到了前往异星的虫洞，的确是很不可思议。而且......”

他说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附和同事。要是放在一年前，不，三个月前，谁要是声称人类很快就能踏足异星，那这个人要么被四周飞来的嘲笑淹死，要么被公权力机关送进精神病院治个半死。就算元一朗自己，也不相信人类会在21世纪冲出太阳系，能在火星造上一两个殖民地，就算超水平发挥了。

然而，去年的耶诞前夜改变了一切。虫洞对面的事态，早已变成了新闻栏目的台柱，在日常生活当中牢牢扎下根来。2月份以后，那颗神秘莫测的避风港行星，也不再是邻国的禁脔，虫洞两侧的设施开始向大国和邻国有限开放，让真壁家被赶出门的次子，也有了一展夙愿的机会——

“喂，醒醒！”柿谷速雄在元一朗眼前摆摆手，把这位后辈从白日梦当中唤回现实，“你在傻笑什么，新人？不可思议后面是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抱歉抱歉，真的是非常抱歉......”

真壁元一朗手握纸杯，慌不迭地向对面点头道歉。这个国家恐怕是全世界最讲究表面工夫的了，哪怕内心深处充满抵触，也不能明白显露出来。“我想说的是，虫洞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结果在对面行星，居然还生活着和我们类似的智慧生物。我记得有位专家曾经说过，按照概率计算的话，从虫洞涌入地球的，更应该是宇宙射线或者宇宙尘埃。”

“有人还说，虫洞弄不好还会连到地府嘞。我家老婆子，就挺信这一套。”柿谷咧嘴笑笑，拧开保温杯，给自己又添了些暖茶，“去年，我在电视上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整人节目，结果所有频道都在讲这件事。那几天我可真是提心吊胆，生怕外星人开着飞碟冲出来，用怪光线把东京拆了嘞。”

“我的同——同事里面也有这样的人。”元一朗想起了和自己的同期的一条英史，僵硬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他很迷2CH，那段时间几乎就没断过网，每天都同我们讲最新消息，什么邻国投掷核弹啦，联盟军与邻国大规模动员啦，凯南自治区与外星组成联军啦，事后发现，都是些三人成虎的东西。”

“这小子够蠢的，”柿谷速雄的评论毫不客气，一点也没有照顾元一朗心情的意思。不过，像他们这种经历过高速发展期的人，在年轻人面前本来就会显得比较骄傲，遣词用句自然也是怎么随便怎么来：

“不过新人，只是蠢倒也罢了，至少不会有意伤害他人。就我所知，今年1月份有很多混账利用这件事诈骗，把不少人害得倾家荡产甚至自杀，真是畜生！居然还有律师接这种人的生意，呸！”

柿谷速雄说的非常激动，挥手的时候，把剩下的半片海苔都飞了出去。元一朗一时无言，他虽说被赶出了家门，但在心理上依然偏向律师这边，认为所有嫌疑人都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可他要是直接把这些话说出口，一定会跟柿谷当场吵起来......没办法了，只能转换话题。其实，这件事情早该谈到了。

“柿谷先生，”他装出一副殷勤笑容，把装仙贝的纸袋递到老驾驶手上，主动提问道：

“刚才说起同事的事情，我突然——呃，我突然想到，我对摄制组的诸位还不了解。能麻烦您介绍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