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郑经纬昨晚上就差点吵起来。不过厌恶总是相互的，王云阳看不上郑经纬，郑经纬同样嫌弃王云阳，在他看来，这个虚岁才20的小兵娃子，去掉步枪之后根本就是个青头丝。别看这家伙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找个敌人拼刺刀，真到开打的时候，说不定连前后左右都能给忘了。

两人钻到地面上的时候，东方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雾气飘荡在伤痕累累的反斜面上，就像正在冲刷残垣断壁的一片潮水；草叶挂满了露珠，沉甸甸地直往下坠。郑经纬的旧解放鞋很快就被打湿，顺着鞋带孔传来阵阵凉意。

肉眼能看到的地方，超过一人高的树木几乎被砍得一棵不剩。它们把主干贡献给了土木工事，枝叶也被各个班排当成了伪装遮蔽物，而且效果非常不错：除非机降连全体成员都往头上插面小旗，不然的话，郑经纬就算看遍这片数十公顷的山坡，绝对也是一个战士都别想找到。

好了，我知道你们很厉害，很能打。小工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英石，抛起——接住，如此反复，外星鬼子肯定看不见你们，不管照这边打多少炮弹都是挠痒痒......但是算我求你们了，既然有那个能力，那就把鬼子赶紧干掉，我也好再见走人。拜托，我就是个工地施工员啊！.

昨天晚上，车队刚刚开到黑崖壁背面的时候，郑经纬因为过度幸福的缘故，一个趔趄就瘫坐到了地上。他以为苦难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到西成县城美美享福，渣土车上的民工也是激动的又哭又笑，有个傻鸟甚至还跟大黄一唱一和地汪汪直叫。但这份喜悦，却仅仅持续了一分钟而已。

最先过来迎接他们的，是机降连卫生员。他是个话不多的北方人，但是技术非常不错，验伤、清创的动作都很麻利，立刻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不久之后，连长成宫也来到了众人面前，现场的气氛，也随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成连长是个黑瘦的广府人，作训服穿的楞楞正正，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严肃。他和指导员老刘简单谈了几句，两个人一起大步流星地走到众人面前，凌厉的气场顿时让郑经伟等人闭上了嘴巴。

“我们刚到，对陨坑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机降连长没跟他们客气，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上级指示，让我们找一名工地上的同志问问情况。有没有谁愿意帮忙？”

宋火图非常极其热切地想当这个志愿者，但他在崖边空地的时候用力过猛，这会儿工夫连小指尖都快抬不起来了。邓老二在边上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问题是完全没有主次之分，很快就被部队婉言谢绝。

除此之外，毛遂自荐的还有一个本地电工，以及两个傻大胆的外地民工。但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实在太夸张，连“无头女鬼”都给整了出来，与事实差了足有一百八十度。郑经纬听了不到一半，就忍不住站出来补充细节，连着纠正了他们的十几条错误——

这一纠正，就把自己给纠正进去了。连长和指导员一下子看中了郑经纬，点名要他留下，他们向宋火图保证，部队一定会保证工长小郑的人身安全，“军民齐心，把外星鬼子合力赶出凯南去！”

老宋对此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他虽说躺在担架上头动弹不得，但还是硬把郑经纬叫到跟前，慷慨激昂地嘱咐了两分多钟。民工、临时工、正式工更是开心不已，他们把伤号飞快地抬上渣土车，然后就在东风猛士的护送下绝尘而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郑工你好好歇！”肥宅搂着大黄的脖子，从厢板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我们给你打包一百串羊肉！还有伦教糕，还有白斩鸡，还有烧乳猪，还有......”

引擎的阵阵轰鸣，很快盖过了肥宅的《报菜名》。沙尘混合着尾气，不久便遮掩了远去的车队。郑经纬就这样被留了下来，在完全陌生的机降连里，当了一个小小的平民顾问。

他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时间，把自己看到、听到以及闻到的东西全讲了出来。成连长、刘指导对奇点球的形状非常感兴趣，尤其是蓝色的切伦科夫辐射，郑经纬绞尽脑汁回答了两位主官的所有问题，还拿起水笔给他们画了几张简图，“表面波光粼粼的，就像是水塘一样。”

除此以外，他还详细描述了外星炮弹爆炸时的火光，以及苦味酸特有的那股呛人味道。王德福和僚机的英勇奋战，也被郑经纬反复提到。“突骑一直在掩护我们，跟鬼子打了至少半个小时，”他飞快地比划着手势，就像字面意义上那样口沫横飞：

“我们听见有炮响，大炮小炮都有——迫击炮？迫击炮可能也有，这个我不敢保证。鬼子到后来也用了机关炮，锵锵锵锵的一直在响.......成连，我没听错，他们确实有机关炮，射速比突骑的慢，炮弹爆炸的时候声音也比较闷，我肯定没听错。什么，机枪？那当然有了，车队在路上跑的时候，鬼子还朝我们打过几梭子呢。”

用刘指导员的话说，“这些消息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感谢你对部队的协助。”不过，机降连对此并不满足，他们还想知道一些更详细的情报，比如外星鬼子的身高体重，外星武器的具体外表，外星连排的具体编制......郑经纬挺想帮这个忙，可问题在于，他连外星人的正脸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回答的出来。

小工长花了一分钟向两位主官解释这点。他得到了连长的谅解，以及指导员一句和颜悦色的“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这之后不久，王云阳就被派到了地面上，他的工作是把便携式无人机手抛出去，然后把拍到的画面传回铁壳笔记本，“对小郑的情报做些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