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渐行渐远,那无名小镇早已经不知被抛到了何处。
雷笑抬头看那天空,昏黄昏黄一片,漫天的沙尘将那圆日遮住了,形成一轮巨大的红斑,宛若没有熄灭的大灯笼。
史易拓的脸色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好过,道:“这东西真是厉害,将那沙尘震得满天都是。”
苏振武道:“你我连续奔走了一夜,看这太阳的位置,已经是午时,从六峰山飘来的沙尘却依旧这么浓,少说也有千余里远了,但这沙尘竟然被震到了这里,真是可怕的东西。”
史易拓道:“那东西只怕比毁了我家乡的人形怪物还要可怕。”
雷笑回头看着身后,道:“但你我至今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这才是最奇怪的一点,不论多可怕的怪物,也要让我们看一看,哪怕只有一个影子,如此心里也不至于这么没底。”
明知可怕,但却不知道这可怕的东西究竟什么样,这才是最可怕的。
白青玉背着方兰儿,也道:“着实让人心慌。”
苏振武道:“人对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尤其恐慌。”
他看了一眼史易拓,史易拓的脸色依旧是那样的难看:“而看见了却仍旧不知究竟何物,则更令人心中恐慌,苏某可不要见到那东西,哪怕是影子也不要,只想溜得远远的。”
史易拓对那雷笑道:“雷兄,此处离南宫家还有多远?”
雷笑瞧了瞧这漫天的沙尘,道:“若你我身上之伤痊愈,全速而行,怎么也得个把月。”
史易拓焦虑地看着他们,众人个个面露疲惫之色,尤其白青玉受伤最重,但却偏偏还背着一个人。史易拓因为体内有那邪气之故,此刻浑身伤口早已经不知何时痊愈,体内经脉和真气也正急速恢复,已经有了五成了。
他目光掠过方兰儿的脸上时,禁不住微微停了一下。
白青玉一阵苦笑,会错了意,笑道:“众位不必理会我与兰儿,呵呵,我两人命该如此,万不可因为我们两个而拖慢了行程。”
他看了看身后的方兰儿,脸上一片忧虑,夹杂着一片幸福,又看看身后那一片漫天沙尘,道:“苏兄说得对,这看不见的怪物着实令人恐慌,保不准什么时候出现,我两人早已经置生死于度外,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不能活也无所谓,这世道已经让我们活得太累了。”
雷笑怒道:“白堂主何出此言,我们几个是那种人吗?”
史易拓也慌忙道:“你想太多了,你与方姑娘是许飞飞的救命恩人,我岂能丢下你们不管,就算你们未曾救过许飞飞,我史易拓也不是那种人,我们须得先找个地方好好疗伤。”
雷笑怒气渐消,道:“白堂主这话真伤人心,够气人。”
白青玉一阵感动涌将上来,禁不住道:“多谢各位兄弟,白某一生游戏人生,轻视世间百态,想不到竟然也能结交各位如此朋友,真是死而无憾。”
苏振武道:“你要死还早着呢。”
说罢,辨别了一下方向,指着前方道:“若是苏某没记错的话,再走个一天就有人烟,你可要撑住,到了落脚地方你我再好好疗伤,到时候就算那东西追上来了,也有逃跑的本事。”
史易拓也道:“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哪能如此轻易又要死去,走吧。”
白青玉一阵苦笑,咬咬牙,点头道:“走吧。”
岂料他刚抬脚,立即浑身虚软,额头大汗淋漓。
三人见状心中一酸,彼此看了一眼,雷笑正色道:“史兄弟。”
史易拓心头一跳,苏振武却当先跨步往前方走开了,很明显他打定主意要史易拓来。
史易拓唯有硬着头皮上前扶住白青玉,道:“若你不介意,我来吧。”
白青玉苦笑连连,不住换气,道:“有劳,感激不尽。”
史易拓脸上微微一红,接过方兰儿,触及她那柔软的身体,浑身刹那都僵硬了,整个人云里雾里,满脑子都是昔日重现。他将方兰儿背在背上,低着头生怕被人看见自己的窘态,举步走在白青玉与雷笑面前。
雷笑也伸手扶了白青玉,四人一前一后,相继跟着苏振武在这漫天黄沙中走去。
那漫天黄沙逐渐变得稀薄,烈日慢慢从这层昏黄的沙子后露了出来,但此刻早已经临近黄昏,虽然已经走出了那片黄沙,天地之间仍旧是一片昏黄,那是夕阳的色泽。
这昏黄的阳光红中带黄,黄中带红,宛若烤焦了一样,尤其天际边一抹怒放的晚霞更是令人流连忘返,娇红得如同少女羞了的脸庞,一群白鹭在那晚霞边振翅翱翔,远远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地面上零零落落布着几丛数里,稀稀疏疏的,东一块西一片,随着起伏不平的地面相继出现在视野中。
但见一条小河不知何时出现在路边,无声地流淌,河面映着那通红的晚霞,看着宛若是在梦里。
顺着那小河看过去,苏振武走近河边,俯首看了看,伸手一指,回头对他们喊道:“快了,你看。”
史易拓满头大汗,手脚仍旧是因为背上那柔软的身躯而僵硬,心口更是一颗也没停止狂跳。闻言抬头看过去,雷笑则早已经赶了过去。
但见河边有几块光秃秃的石头,被磨得光亮无比,雷笑道:“怎么了?”
史易拓在他两人身边停下,道:“这是洗衣服用的石头,长年累月,故而光亮无比。”
雷笑略微惭愧:“原来如此,我从未见过。”
白青玉气喘吁吁,也赶了上来,苏振武一指前方,几座房屋的屋顶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笑道:“走吧,已经到了。”
一行人咬咬牙,快步而行,不出片刻,终于进入了这座孤寂的小村落里。
史易拓忽而道:“且慢。”
苏振武也早已经提高了警觉,放慢了脚步。
雷笑脸色一动,更是早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沉声道:“此处空无一人,莫不是早已经被怪物洗劫一空了?”
三人到得村落中间立住,这村落被那惨红的夕阳照得阴风阵阵,从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吹过。
风儿将死寂的小村吹得四处响起各种声音,虚掩的木门在风中吱呀吱呀作响,微微晃动,一盏挂在房檐下的油灯被吹落,发出被砸碎的声音,回荡在村落上头。
史易拓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无比,双眼直勾勾瞪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白青玉慌忙扶住了他,大为惊讶:“你怎么了?”
雷笑闻言也回头看来,史易拓脸色苍白,仿佛见了鬼似的,但这小村落里却空无一人,连一块血迹都没有。
他当即明白了,目光微微一动,道:“史兄弟,你莫不是又想起了你的家乡吧。”
史易拓微微哆嗦,一语不发,慢慢坐下来,白青玉接住了方兰儿,将她抱在怀中,惊讶地看着史易拓。
史易拓苍白着脸坐了一会,终于逐渐恢复了原样,淡淡道:“我没事了。”
但他却把眼睛看往那些阴暗的角落,看往那些虚掩的房门,看往那些拐角之处,仿佛这些地方一直隐藏着什么东西,随时都会扑出来。
雷笑神色微微一暗,叹道:“你如今还活着,活着的是你,不要想太多。”
史易拓双眼倏然一睁,惊得雷笑身形一晃,挡在他面前,定睛看过去,一条人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原来是苏振武。
雷笑暗暗松了一口气,低骂了一声。
苏振武摇摇头,道:“想来所有人是搬到别处去了,你我今夜就在这好好歇息疗伤吧。”
史易拓默不作声起身,到每一家一户都看了一个遍,收拾了一些东西出来,在这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
苏振武与雷笑面面相觑,雷笑私下将史易拓身世相告,两人微微叹息,苏振武道:“也是,虽则他们都已经搬走了,我们也不该贸然打扰了他们。”
罢了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住在屋子里反而不妥,若有突发之事在外面即刻能察觉。”
众人围着那篝火席地而坐,烤着史易拓搜刮来的食物,慢慢吃起来。
雷笑看了看史易拓,火光之下他的脸色看不出是什么样的,道:“史兄弟,你那奇功当真了得,看你气色你该应经恢复了三四成了。”
史易拓淡淡一笑:“实不相瞒,已经有六成,这并非是那奇功的功效,我五年前被那邪气侵染,身体早已经异于常人,故而恢复得极为迅速。”
苏振武叹道:“史兄弟的奇遇真是令人惊叹无比,那邪气想来本是要侵占了你的身体,却不想被那奇功硬生生压制住,而被侵蚀了的身体正是被侵蚀了故而拥有如此惊人恢复能力,真令人想不到。”
史易拓无声苦笑,道:“我至今还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也许天下不少人认为有如此身体可遇不可求,但没被侵染过是不知道那种痛苦的。”
苏振武连连摇头:“我可不想知道。”
雷笑道:“如此说来,白堂主也服用了那什么丹药,令得经脉强于常人上倍,算是那姓魏的给的补偿。”
白青玉早已经吃完了东西,此刻正坐在方兰儿身边,闭目调息,对三人说的话全然听不见。方兰儿静静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苏振武看一眼方兰儿和白青玉,只是不住摇头。
雷笑也默然,道:“真希望方姑娘快些醒来。”
史易拓心中微微一慌,想到如果方兰儿此刻忽然醒来,不知道两人究竟要怎么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