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平笑毕,声音中充满苍凉,道:“果真是他。”
史易拓无法自已,忙道:“前辈知道他是什么人?快告诉我,我本该早被那东西的邪气侵染致死,但得他出手相救,还传授了这压制邪气的奇功,方才能活到今日,请前辈告诉我。”
孟达平双眼精芒四射,仿佛遇到了什么奇迹,看着全然不像将死之人,道:“老夫十年之前与帮主相识,彼此一拍即合,立誓穷一生精力探究天、地、人之间的奥秘,以找出怪物出现的原因,以及人的潜力究竟何在,故而创立了三元帮,三元,天地人即为三元。”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就在三元帮创立当年,帮主偶遇一名奇人,此人绝非人间所有,对天地人看法眼光独特,与帮主促膝长谈,日夜不停,长达半个月,而后彼此道别,从此再未相遇。”
史易拓连忙闭了嘴,竖起耳朵,紧紧盯着他专心聆听。
孟达平接着道:“这半个月他两人不吃不喝,待到分别之时方才察觉自己快饿死了,帮主随后创立了三元功。可惜,老夫当时并未在场,事后是帮主亲口告知老夫天下有如此奇人的,那三元功正是源自与此人的长谈。”
“正是此人令帮主有了三元功的创立想法,若非有他,就没有帮主的三元功。”说罢,他抓紧了史易拓的手臂,直令史易拓疼得微微咧牙,“你真是好福气,竟然遇到了他。”
他一翻手,手指搭上史易拓的门脉,微微闭着双眼凝神,叹道:“真是精妙,比本帮的三元功精妙百倍,但是,你身上的这奇功仅仅是压制邪气所用,并无任何攻击性,想来那奇人也只不过是想要救你,保护你,而非想将天地人三元强大的力量传授与你。”
史易拓激动道:“正是,他也说过这功(哔)法仅仅是压着那邪气罢了。”
孟达平道:“你身上的功(哔)法与本帮的三元功本是同源,本帮三元功重在以天地之气激发体内潜力,令你平时不知道的力量能够发挥出来,寻常武功称之为真气,那是凡夫俗子的叫法。”
“但事实上,人体潜力究竟该叫什么,不过是人随便叫的罢了,就像猪之所以叫猪,那是一开始就有人叫它猪,如果一开始叫它的人把它叫做狗,那么猪就是狗了,故而三元功并无真气之说,人体潜能,不该有名字,因为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可惜,你资质本来不错,一则没有遇到名师,二则被这邪气影响,虽然体内经脉强劲,却只能发挥出半成的潜力。”
史易拓连连点头:“不错,若我修炼得越强,这邪气也会跟着变强,故而前辈认为是我只发挥出了一半的潜力,其实那另一半是那被这功(哔)法压制住的邪气,我不能用,也无法用,根本不知道如何用,更加不想用。”
孟达平连声惊叹:“真是奇功,一套经脉竟然容纳两种力量,你只付出一个人的努力,却得到了双倍的成果,只是如你所言,那一份力量却不是你应该用,也不是你能用的,那奇人早已经看穿了,故而只传授了压制之方给你。”
罢了道:“但是本帮则截然相反,三元功只有一个目的,不顾一切地将你体内潜能发掘出来,不论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他猛然抓紧了史易拓,眼中目光微微晃动:“但这三元功终究尚未大成,帮主迟迟不肯将功(哔)法传授与众兄弟,私下与我探讨其中难处,我与帮主苦研多日还是找不出完善的办法,以致有一日帮主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本帮原本都是为了探究这世界的各方有缘之人,当中有一名叫程枭的贼子,擅长奇方妙药,另有一名李三头的贼子,擅长炼丹术,这两人贪图三元功,帮主推辞不过唯有将那功(哔)法传授与他们,并明令不准暗中修炼,否则必定走火入魔。”
“怎知帮主无故失踪之后,这两个贼子修炼功(哔)法的事被老夫瞧出来了,当即兽性大发,下毒害死了帮中一众兄弟,老夫忍辱偷生,七年里不断苦练三元功,今日终于找到了他,发现他因为走火入魔而斩去了双腿以求自保,就躲在这块地方。”
他咬牙切齿地一拳捶地,恨声道:“可恨,若非三元功尚未完善,老夫此刻必定早已经将他杀了。”
史易拓将他扶住,道:“我被他日夜喂食毒药,连续七天七夜,他百般想要从我口中套出这功(哔)法的口诀,所幸我早有警觉,及时逃了出来。”
孟达平气喘如牛,突地双腿一蹬,浑身抽搐不止。
史易拓脸色大变,倏然出手如电,在他身上连续点了数十道穴位,而后在他天灵盖上伸掌一拍。
孟达平大出一口气,硬生生缓过了这一口气。
史易拓沉着脸色,道:“前辈,恕我直言,刚才我帮前辈疏通经脉气息之时,发现这三元功确实大有弊端,乃是尚未完成的功(哔)法,如今你的身体只怕已经不行了,再加上这邪气从外侵染,并没有来得及将之正确压制,我就算如今将压制的功(哔)法传授给你,也已经回天无力了。”
孟达平靠在他肩头,嘿嘿惨笑:“老夫自然知道,这三元功本就尚未完成,只是为了报那血海深仇,别说走火入魔,就是化身真正的恶魔,老夫也毫不犹豫,区区走火入魔阻挡不了老夫报仇之心。”
他越说,声音越小,抓着史易拓的手也慢慢松了下去。
史易拓微微一惊,连忙摇了摇他,低声叫道:“前辈,前辈。”
却听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连忙把脑袋底下,将耳朵放在他嘴边。
听他声音有如蚊子一般细小,断断续续道:“小子,老夫不行了,但这回老夫却可以安心死去,因为遇到了你,这就是缘,也许老天爷并没有消失,一切冥冥之中早已经安排好了,令老夫在临死之时与你相遇。”
史易拓道:“前辈,你先别说话。”
虽然他这么说,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大胡子,是真的不行了。
孟达平的声音更加小了,连嘴唇都没有力气张开,声音就这样从喉咙模模糊糊传出来:“老夫如今将三元功传授与你,虽然是尚未完成的功(哔)法,但总得有个人将它记下,若日后有能人能将它完善,你可以将它传授与他,让他去完善。”
“但你千万不可去修炼,以免走火入魔。人体潜能,既为潜能那就是人不应该轻易使用的,那就是对人有所危害的,那就是人极有可能无法控制的,故而被人潜意识按捺住,成为了潜在之力,如此说来这潜能其实跟你体内的邪气又有什么分别。”
“加之你体内又有邪气,纵然你有奇人传授的压制功(哔)法,一旦走火入魔即是给了那邪气机会,届时你必定会遭这邪气反噬,什么压制功(哔)法都没有用了,你不是因这潜能失控,就是因这邪气而亡,老夫想这也是那奇人不愿将发掘你体内潜力的功(哔)法传授与你的原因。”
“老这一睡就不会再起来了,还望不要听漏一个字。”
史易拓心头一跳,连忙闭住呼吸,全神贯注听他的每一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听着听着,那声音终于没有,史易拓把手放在他颈间,已然没有了脉搏,不由得仰天长叹。
他将孟达平平放在地,起身徒手刨地,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挖了一个坑,将孟达平抱起来放入其中,盖上自己挖出来的泥土埋葬了。
这个孟达平也真是非人,原本身体早就出现了走火入魔的迹象,身体每一天都在承受非人的痛苦,而后又在与那东西苦战之时身受重伤。这也就算了,尚且从山头摔下山间,被河水冲出了数十里,竟然活到了刚才那一刻。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发生如此非人的奇迹,恐怕只有那他无尽的仇恨了。
除此之外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人体的潜力,可惜三元功未成,他一直寄望的人体潜力尚未被他发掘出来,他就死于自己创造的奇迹当中。
这确实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史易拓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想起一直卷缩在旁边的洪雨,他看了看他,伸手疾点,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
洪雨因为连续几日毫不动弹,四肢僵硬,片刻之内完全无法起身,慢慢蠕动着。
史易拓道:“你都听到了,你要回去那老头身边你就回去,你若回去的话我们始终再见面,那时就是我杀了那老头的时候,你若明白过来,就自行离开此处,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靠近这里,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洪雨喉咙里咕噜噜几声,咳了咳,艰难地爬起来,却摔了个狗吃屎。
史易拓起身,正要离开,却见顺着河流的远方出现一条窈窕的身姿。
那身影也立即发现了他,彼此相隔数百丈,一道闪着刺眼白光的剑气呼啸着刺了过来。
史易拓大吃一惊,一掌将洪雨推开,自己也身形一晃,往旁边掠开,定睛一看。那人影一花,瞬息之间就到了数十丈开外,正是相别多日的许飞飞。
史易拓惊道:“多日不见,怎么出手就是杀招?”
他发现许飞飞浑身鲜血,一脸怒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杀气中,不由得一怔,全然不明所以。
许飞飞怒喝一声,细剑光芒大盛,照着史易拓激射过去。
史易拓喝道:“难道你跟那老头也是有关系的么,这小子说什么灵丹妙药的时候我早该想到了,我真是蠢。”
大地被这剑气震得剧颤不已,河边碎石如同筛子里的黄豆一般,哗哗响个不停。河水更是翻涌不止,宛若潮汐来临。白光从河岸边闪电似的一闪而过,卷起的尘土漫天飞扬。
许飞飞身影一闪,掠了过来,挡在洪雨面前,喝道:“洪雨,还站得起来吗?”
洪雨吓得抱住脑袋,听她如此一喊,方才连声答道:“飞飞姐,且慢住手。”
许飞飞细剑一震,剑尖直指身前。
但她面前除了翻涌的河流,以及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的河岸,却是空空如也,史易拓早已经不知去向。
洪雨连滚带爬起来,连声道:“住手,飞飞姐。”
许飞飞见史易拓不见了踪影,脸色早就沉了下来,当下伸手拎起他的衣领,身形一飘,瞬间往后荡开数十丈,几个起落,也没了影子。
洪雨被她如此拎着,禁不住道:“为什么又是这样。”
只觉得一阵呼呼风声作响,不出片刻两人已经到了十余里开外。
许飞飞一声低叫,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细剑脱手而出,洪雨更是贴着地面滑出数丈,鼻青脸肿,这才停了下来。
连忙翻身而起,跑到许飞飞身边,惊道:“飞飞姐,你受伤了?”
许飞飞紧咬牙关,满头大汗淋漓,鼻息粗重,挣扎着起身道:“没事,我已经服用了避鬼丹,只消休息片刻就好。”
她原本就在体力崩溃的边缘徘徊,只不过因为避鬼丹功效惊人,才让她立即有了行走的力气。但刚才那两剑却是她强行逼迫自己发出,如今又将身体逼到了崩溃边缘。
她连声道:“那东西有没有伤到你,你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中?”
洪雨见她没什么大碍,闻言立即焦急万状,道:“我正要说呢。”
当下将自己的遭遇和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飞飞。许飞飞听得惊诧不已,宛若是在做梦,越听越是害怕,浑身不住哆嗦。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颤抖着问,眼中泪水隐隐滚动,睁大了眼睛仍旧不敢相信。
洪雨连连点头:“洪雨从不曾骗过飞飞姐。”
许飞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欲晕倒,洪雨吓得扶住她:“飞飞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服用了天地回转丹了吗,怎么浑身是血?你跟史大哥先前有认识么?为何一见面就动手?难道史大哥真不是个好人?洪雨不知道该相信谁,怎么办?”
许飞飞没有空理他,只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双眼一片茫然,一脸失神,喃喃道:“原来,那东西并不是他,他没有说谎。但是,两位前辈,谁在说谎?”
罢了她泪水涌了出来:“是你在撒谎,明明他在洞里呆了七天,却没有告诉我,生怕我见到他故意将我支开。”
她一咬牙,身形一飘,掠上了山头,宛若一只风中摇曳的蝴蝶,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劲摧毁。
洪雨连忙跑着追了过去,不住大叫:“飞飞姐,飞飞姐。”
但他如何能追得上,许飞飞一眨眼便从他视野之内离开,只需一炷香时间,便到了那洞口面前。
她一步不停,带着从山间里带过来的风儿,在洞里东拐西拐,只消片刻立即到达那炼丹房门口。
只见她手中细剑寒光一闪,那块巨石应声粉碎,露出阴森森的洞口,一股尸体烤焦的恶臭味从里面冒了出来。
她举步走进去,洞里火光大盛,那鼎黑色和青色交杂的大鼎被烧得冒出一片片白烟。她在鼎口边站住,却见鼎内一团血肉模糊,从这体型看,正是老李无误,正被烤得成为了一堆黑色的炭。
她吓得惊叫一声,连退几步,摇摇晃晃冲出了炼丹房,扶着石壁慢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