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朱氏家族族谱,从头浏览着,心里却很是莫名其妙,朱老爷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是一份非常完整的族谱,从朱元璋的祖父开始,历经几百年,朱家祖先的名字都在上面了。
我细致地比对了一下,发现自己当初的推测还真没错,朱氏家族自朱元璋以后,鲜有长寿之人,偶尔有之,旁边也有小字批注:“精神失常,癫狂致死。”
“对于我们朱家之人来说,七十岁便是人生大限,可怜哪!”朱老爷子悲戚地说道,“白帆,我并非贪生怕死,像我这样的人,活到这把年纪,其实已经值了。但性命乃是老天爷所给,应该遵循自然之数,怎么能让整个家族都背负着诅咒呢,而且一背就是几百年?”
我无言以对,关于这件事情,先前就跟朱老爷子在密室里争论过。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白了,此刻不想再浪费口舌。
朱老爷子看出我心不在焉,话锋一转,说道:“白帆,你父亲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是你的不折不扣的亲爷爷。难道你就没半点想法?只要你愿意承认自己是朱家的人,我立即对外宣布,等我死去以后,华夏集团就由你来继承!”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朱老爷子深夜与我交谈,却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他是为了笼络我,还是真心希望如此呢?
“不错,朱无病确实是我的亲生父亲,此次南京之行,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也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我顿了一下,斟字酌句地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跟朱家就永远绑在了一起!血缘关系天然存在,谁也更改不了,但血缘关系不是万能钥匙,什么问题都能靠它解决。我这个人更喜欢依据人们的言行举止、胸怀品质,来判断能不能与他们长久相处。至于钱财嘛,我倒是不太在意,穷也一辈子,富也一辈子。我辈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你还年轻,考虑问题必要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希望你慎重。”朱老爷子脸色十分暗沉,语气也加重了。
我站了起来,将家谱还给朱婷,郑重其事地说道:“来日方长,是啊,人生还漫长得很哪!但岁月漫漫,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朱老爷子,你们当初制造红衣死者系列案件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会把我置于何种境地,如今何必用空洞的大道理来教训人?”
朱老爷子闭起眼睛,神情非常疲惫颓然。我也没有再谈下去的欲望,说声“告辞”,便迈步走出了书房。
“白帆,等一等!”朱婷追了出来,对我说道,“我爷爷都是为了你好,你也说了,血缘关系无法更改,何不坦然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我当上华夏集团的继承人,损失最大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我头也不回地说。
朱婷轻叹一声,说道:“我根本不看重所谓的继承人,只是想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罢了。白帆,比起我来,你与爷爷的血缘关系更近,俗话说血浓于水,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我扭转头冷冷看向朱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为何朱婷和朱老爷子面对着曾经被他们狠狠伤过的人,能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混账话来?
“我姓白,我的祖宗不姓朱!”我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朱婷大概被我的神情给吓到了,她不敢继续劝说我,嗫嚅着说:“你别急着离开,我还有话要说,跟爷爷没有关系,只是关于你和我的话……”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我和你还有什么话好讲?”
朱婷拧起了眉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心里一软,言不由衷地说道。
“你跟我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朱婷转身走到走廊尽头,往上面的楼层走去。
我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被方诗雅得知此事,又惹出不必要的风波来。
朱婷领着我走进了一间精致的屋子中,才一进门就扑面飞来阵阵香气,原来这是朱婷的闺房!我踌躇起来,进退两难。
朱婷没有招呼我,而是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在里面翻找一阵,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她抱着木盒泪流满面,哀叹着打开盒盖,里面便露出许多零碎的东西,还有一沓信纸。
“这是上大学的时候,你……你送我的礼物,还有你写给我的信……”
怪不得我看着那些东西,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看到那些东西,我感到恍如隔世,仿佛大学时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默然无语,没有接过盒子,眼光游离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不看一看吗?”朱婷犹自不肯死心。
“朱婷,都过去了,你这是何苦?”我坦诚地说道,“我承认要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大学里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美好的青春记忆。可得知现实真相以后,所有的美好都化作了一腔苦水,甚至是被欺骗了的耻辱!”
朱婷浑身颤抖起来,她瘫坐到床上,手中的木盒翻滚下去,信纸散落一地,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抽泣着说:“我们当真回不去了吗?白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后悔,每当午夜梦回,我都在深深地忏悔自己对你犯下的过错!就算不能回到以前,不能重新开始,你能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吗?”
“你不但要给我道歉,还要给赵五爷,给方诗雅道歉,包括死心塌地跟随你的方诗尧!因为你的出现,让我们这些人家破人亡,恐怕一句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恨声说道。
朱婷彻底沉默了,她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挂弯月贴在天际,显得异常凄清。朱婷背对着我,背影非常落寞孤寂。
要是换作以往,我看着她这样黯然神伤的背影,肯定会心疼得要死,如今却不为所动,心中毫无感触。
爱情就是这样吧,爱时掏心掏肺,不爱时无动于衷!
我默不作声地往外走去,刚来到门口,朱婷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你在宴会上引用鲁迅的诗,很不错。我也送你两句李白写的关于南京的诗吧!”
我静静地站住,听她一字一句地往下念道:
此地伤心不能道,目下离离长春草。
送尔长江万里心,他年来访南山老。
此地伤心不能道,朱婷啊,伤心之人何止你一个呢?我纵然有“长江万里心”,也不会再向你身旁奔涌了。
我狠下心来,走出房门之后,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来到楼下,方诗雅急切地奔了过来,关切地问道:“白帆,你们说了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
我微微一笑,抓起方诗雅的一只手,又觉得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便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旁呢喃道:“诗雅,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抬起眼,却见露西站在楼梯口,冲我妩媚地笑着。
走出别墅,已经是半夜时分,天上的月亮无悲无喜,弯弯如钩,似乎要将南京城整个地勾到天上去。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