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从古墓里走了出来,众人站在秦淮河边,看着幽寂的夜色,吹拂着凉爽的河风,不由得精神大振,疲劳被一扫而空。
朱婷朝四周看了半晌,说道:“这隧道出口距离那一株大槐树所在的地方很远,也不知道那几个手下怎么样了?鞭王,我们这就返折回去,而后趁夜离开这里吧。”
在朱婷和鞭王的带领下,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很长时间。波涛喧哗,夏虫齐鸣,头顶上闪动着一片星光,真是个美好的夏夜!
等我们走回到最开始进入墓穴的地方时,只见残败不堪的槐树还躺在地上,那几个手下却不见了踪影。
“这几个兔崽子不会擅离职守,私自离开了吧?”老烟枪皱着眉头问道。
鞭王大为窘迫,那几个手下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可靠之人,如今却玩忽职守,他的脸面如何挂得住?
就在这个时候,从土坡之下的草丛里传来了微弱的救命声。我们立即紧张起来,鞭王喊了一句“是我们的人”,而后拔腿狂奔,旋风似的卷到了土坡下。
“在这里!”鞭王跌跌撞撞冲进草丛里,然后蹲了下去,大声嚷道,“操他娘,这是怎么回事?回答老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听他的语气非常急迫,甚至带着几分惊恐,便纷纷举起武器,一窝蜂似的奔了过去。
来到土坡下,众人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甚至有人开始哇哇吐了起来。
只见在手电光中,草丛里躺着那几个手下,除了鞭王怀中的那人之外,其他人都赤身裸体,全身的肌肤都被剥走了,血肉裸露着,许多飞虫在四周盘旋。
“剥皮道长!”方诗雅惊呼一声,又急忙改口道,“不对啊,剥皮道长不是魂分魄散了吗?”
我长叹一声,头皮发麻地说:“不是剥皮道长,而是无面怪!没想到无面怪也修炼成了剥皮之术,他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呢!”
老烟枪颤声说道:“白帆同志,你是说无面怪来过这里?同志们,操家伙!”
众人立即咋呼着散开,将枪口对准了四周,屏气凝神,表情紧张万分。
“无相大师……”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断断续续地说道,“无相大师确实来过这里,他……杀害了这几个兄弟以后,就……就离开了!”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朱婷急切地问道。
那人虚弱无比,微微摇着头,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鞭王把他抱起来,交到一个手下怀里,沮丧地说:“他的双腿都被打断了,一直躺在草丛里苟延残喘,就算以后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朱大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相来到古墓前,一定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可是很奇怪,他为何只对付了这几个兄弟,就离开了呢?”朱婷满脸困惑地说,“以无相贪婪狠毒的性格来看,他应该带人进入古墓,与我们抢夺白如烟的遗物。他这么做,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反动派都居心不良,狗改不了吃屎,反正无面怪绝不会打什么好主意!”老烟枪点燃一支烟,分析道,“他可能就是想告诉我们,他已经盯上我们了,而且极有把握打败我们。换言之,他这是在跟我们玩心理战,就像老猫逮耗子一样,先戏耍玩弄一番,最后才会要了我们的命。”
赵五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狗日嘞也太狂妄了,老子就不怕他,他要是有种就尽管放马过来!日他仙人板板,你们都不累吗?要老子说,先吃饱睡好,才有力气战斗,愣在这里做啥子?”
我冲鞭王点点头,示意他不要乱了阵脚,先离开这里再说。
鞭王领会在心,命令几个手下将惨死的那几人草草埋葬了,然后一转身,带着我们走上土坡,一路往河湾出走去。
那几条乌篷船还守在河里,得到鞭王的信号以后,很快就行驶了过来。
众人跳进船里,狼吞虎咽地吃了些东西,便随意找个地方横七竖八地躺下去,呼呼大睡。
朱婷命令船夫连夜开船,乌篷船在秦淮河中快速飘荡,也不知要驶往何处?
等到黎明熹微之时,朱婷站在最前面的船只上,喊道:“靠岸,就在这里靠岸,我们到啦,大家赶快下船!”
在古墓里的时候,因为保命要紧,众人总能打起精神,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现在睡了短暂的一觉,这才发现骨头都快散架了,翻个身都非常困难。
但朱婷催得很急,众人只得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又抱怨着跳到岸上去了。
“跟我来!”朱婷说了一句,带头沿着河岸走了片刻,转身向北,领着我们在清晨的薄雾中穿行。
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走过一片树林之后,我们就看见前方有一大片荒芜了的田地,里面长满了杂草,只有一些地里随意生长着零星的各类蔬菜。
在这一片田地尽头,矗立着一座红墙碧瓦的陈旧建筑,墙壁上还残留着特殊时代的标语。
这一座建筑旁边,有一块很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向阳农场”。原来这是一个废弃荒芜了的农场,大概是华夏集团的一处产业。
朱婷站在木牌之下,怔怔出神一阵,忽而对我说道:“白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就是当年朱无病表叔待过的农场啊!表叔去世以后,爷爷为了纪念他,等到改革开放,就把整座农场买了下来。”
我心事重重地打量着农场周遭的环境,暗想当年朱无病和白梦雪私奔,要从农场逃出去,他们一定跑过农田,穿过树林,一路往秦淮河边狂奔。
斯人已逝,这农场也不复当年景象,当真令人感慨万千!
赵五爷咂舌道:“这农场破破烂烂,我们能住得下去吗?再说了,无面怪恐怕也知道这一座农场的存在,他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朱婷笑道:“你们放心,当年收购这一座农场时,由我一人亲手操办,除了我爷爷之外,便无第二个人知晓了。农场里还有几个工人,他们平时负责打扫整理,大家将就着在此歇息一段日子吧。”
听朱婷如此一说,我们也不好得多做计较,随着她走进了那一座楼房里。
不想这楼房从外面看极其破旧,里面却各种用具一应俱全,而且房间还挺多,足够我们住下的了。
“狡兔三窟哪!”老烟枪低声说道,冲我眨了眨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住在农场里面,虽然日子比较平淡无奇,但终究平静安详,也算惬意。
吃住问题自有农场中的工人们替我们解决,朱婷和鞭王一改往日的做派,显得亲热了许多,竭尽全力地招待着我们。
除了方诗尧重伤不能下床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大碍,小张的腰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李神棍不止一次地感慨说:“老夫原以为此次找寻白如烟遗骸,会比以前任何一次的行动更加困难重重,没想到我们付出的代价却小得多,真是侥幸哪!”
“这不是侥幸,用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看,偶然之中一定有必然的关系。”老烟枪深深地坐在沙发里,抽着烟满脸轻松地说,“其实说去说来,还是因为白帆和诗雅妹子啊,以前他俩道法不精,自然总会被白如烟及明教中人布置下的法术所困扰。现在他俩成了大明王和明教圣女,便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啦!”
我也赞成老烟枪的说法,这一次行动损失不大,确实是因为我和方诗雅的缘故,还有阿央的全力协助。
我想从此以后,再遇见各种诡异事件,我们都能从容不迫地应付了。只要能解开人皮笔记的隐秘,同时尽可能减少兄弟们的伤亡,我愿意全力以赴。
只是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多次试图感知体内的魔灵残魂,都一无所获。
关于明教神器的信息,我只知道一鳞半爪,还远远不够,不由得有些心焦,却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过了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朱婷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派鞭王潜回南京城,去打探无面怪的动向,以及摸清楚华夏集团最近的形势。
“朱大小姐,老夫从你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猜出华夏集团其实势力庞杂,暗流涌动,是不是这样?“李神棍问道。
朱婷告诉我们,华夏集团乃是家族企业,朱老爷子是最大的股东,董事会成员还包括好几个朱氏家族的旁系亲属,他们跟无面怪的关系暧昧不清,很难说会站在哪一边。
“都是商人嘛,无利不起早!”老烟枪来了精神,说道,“那些董事会成员,多半得到了无面怪的好处,要是我们能打听出来他们之间的交易,倒可以当作一个突破口,替朱大小姐夺回领导权。”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不宜操之过急,必须从长计议。”朱婷又恢复了朱家大小姐的风范,说起跟商人打交道,她显然要比我们沉着得多。
一天清晨,我因为心里总想着明教神器,早早地醒了过来,再无睡意,便披衣而起,到农场中散步。
清晨的凉风吹拂而来,我穿过田地,随意走着,暗想朱无病曾在这一座农场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他的足迹遍布四处,他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说到底,朱无病和白梦雪终究是我的生身父母,他们给我带来了生命,血脉相连的事实难以抹杀。他俩也是可怜之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他们的同情与日俱增。
走到田地尽头的树林里,我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忽而在林子深处的一株树木上,发现了一行歪歪曲曲的字迹。
“梦雪,梦雪……”
那一行字迹全是“梦雪”二字,显然是用小刀刻在树干上的。我愣住了,除了朱无病,谁还会在树干上刻下白梦雪的名字?
我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朱无病拖着虚弱的身体,满腔愁绪地站在这一株大树之下,用小刀一笔一划地刻着,嘴里还轻声呼唤着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的名字。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情难自禁地抚摸着那些字迹,顿时感到悲从中来。
“我以前很喜欢待在这一株树下,静静地看着表叔刻下的字,心里总有异样的感觉,俗世里的一切都随之远去了。”身后传来朱婷的声音,她正轻轻地走了过来。
我急忙擦干眼泪,回过头去,看见朱婷定定地盯着我,神色很是复杂。
“你起这么早……”我尴尬地一笑,指着树上的字迹说,“我无意中发现的,一时大为伤感。”
“白帆,你再往左边走两步,看一看那棵树上有什么?”朱婷期待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讶,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而行,走到了她指着的那一株树下。那树上也刻着许多字,但都是我的名字!
我转身看向朱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走到我身旁,苦笑一声说:“这几年以来,每当我感到伤心的时候,感到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到这里,刻下你的名字……白帆,一切都像在梦里!”
我无从开口,静静听着清风拂过树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幽幽照射下来。
“白帆,你恨我吗?”
良久之后,我听见自己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白帆,回答我,你恨我吗?”朱婷又问了一句。
“你说呢?”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朱婷,恨一个人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但你偏偏让我恨上了你!这几年以来,你除了伤心,除了思念,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半分悔过之心吗?”
朱婷倒退着靠上身后的树木,而后缓缓蹲下去,抱着脑袋说:“我也是情非得已,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啊?”
“起码你不用杀人!”我有些心灰意冷,对朱婷的感情,只剩下了绝望。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敢正视自己给那么多人带来的伤害!
朱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无心在留在树林里,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白帆,你要是恨我,就亲手杀了我吧!”朱婷大声喊了起来,林子中的鸟儿被惊动了,呼啦啦飞到了空中。
我停住脚步,竭力压制着内心中的悲愤,忽而记起一件事情,重又转身走回到了朱婷的身边。
朱婷大概没想到我会返折回来,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还有几分无法隐藏的欢喜和期望。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掏出外祖父在南京拍摄的照片,递到朱婷眼前,说道,“这张照片上隐藏着白梦雪的秘密,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拍摄之地就在南京,你认得出照片上的城墙吗?”
朱婷的脸色阴沉下去,她骤然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我的手,冷冷地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你给我看什么相片,你的心怎么会那么狠,那么硬?”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奔出树林,转瞬间跑得很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诗雅却从林子外转了进来,人还没走到我身边,却嫣然一笑,带着不怀好意地口吻说,“你的心怎么会那么狠,那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