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林真人的仙体被焚化以后,竟然留下来一块晶莹剔透光彩卓然的圆形骨头,就像一颗宝珠似的,让众人震惊之下,又充满了膜拜崇敬之情。
“当真是活神仙哪!”李神棍赞叹着,对着阳光细细观赏起那一块骨头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方诗雅一把夺过骨头,说道:“这可是泉林真人的遗骨,不可亵渎!我先收起来,等阿央回来以后,再交到她手里。”
老烟枪吩咐众人去收拾装备,而后单等着阿央等人从活死人洞回来,便要出山了。
众人忙忙碌碌之时,我和方诗雅走到水潭边,看着奔涌不息的羊山瀑布,心里很是感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诗雅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紧紧靠在我怀里,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也是万千愁绪无从排遣,无量山之行,给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们从西安出发时,一共有五六十人,如今只剩下四十多人了,死去的兄弟们就此长眠于寂寞的地下。
最令我们悲恸的,还是泉林真人离开了人世。前途茫茫,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难解的秘密等着我们,可我们再也没法得到泉林真人的帮助了。
就这样一直待到午后,阿央和赵五爷等人终于回来了,他们还带着那几个重病之人。
阿央心情还不错,她告诉我们,从烛龙嘴唇上取下来的黑刺,药效很强,这些重病之人居然被治好了。
这倒是好事一桩,我点头说道:“但愿从此以后,无量山地区再也不会出现黑灰病,让彝族同胞们少受些磨难。阿央,我们已经把泉林真人的仙体火化了,你去磕几个头吧。”
方诗雅随即将那一块骨头交到阿央手里,悲戚地说:“这是泉林真人的遗骨,你要妥善保管。阿央,你可得记住,你是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哪!”
阿央接过那一块骨头,先是愣怔住,而后涕泪横流,又走到那一堆灰烬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
老烟枪等人早就将一切事物都打理好了,包括我们遗留下来的垃圾,也都挖坑掩埋了。
阿央察看着约达的情况,心痛地说:“我可怎么跟沙马老大爷交代啊?圣女娘娘,约达可是沙马老大爷的独子,他老人家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老烟枪劝慰阿央几句,转身冲着众人说道:“同志们,历经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的革命事业终于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在临走之前,我们还是再祭奠一下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愿他们安息!”
众人不约而同转身面对着羊山瀑布,默哀了三分钟。我耳朵里响着轰隆隆的水声,眼前白雾飘飞,苍翠的山林,突然之间变得满目疮痍起来。
默哀完毕,我们终于没了牵挂和留念之事,便迈开大步,在阿央的带领下,往山下村寨走去。
等到我们回到村寨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仍旧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村民们纷纷奔出来,又惊又喜地围住我们,乱纷纷问个不停。
沙马老大爷一脸狂喜,矫健地奔过来,喊道:“圣女娘娘保佑,你们总算回来啦,可把老汉我担心死了!哎呀,阿央也在啊,我的大毕摩,您可算回来喽!你们怎么了?阿央,你哭什么?约达呢,约达在哪里?”
众人沉默不语,目光躲避着沙马老大爷。他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而后看见昏睡在五爷背上的约达,便踉跄着走了过去。
“约达!”沙马老大爷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心急如焚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约达这是怎么了?”
“沙马阿爸,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到家里再说,好不好?”阿央一只手搀扶着沙马老大爷,扶着他往家中走去。
沙马老大爷满脸困惑,一步一回头地看向约达。我们则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在茫茫夜色中行进。
阿央叫来几个村民,吩咐他们将众人安置好,李神棍自去帮忙协调。
老烟枪我们随着沙马老大爷,回到了他的家里,一进屋,便见到火塘里火光通红,身上就有了暖意。
沙马老大爷急不可耐地察看起约达来,见到他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更加焦躁心急,问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我的约达出了什么事?他的脑袋受伤了?”
“把约达背到他卧室里去,他需要好好休息。”阿央似乎对约达家的情况很熟悉,径直带着五爷走进里屋。过了半晌,她走出来,勉强一笑,说道,“沙马阿爸,有我在呢,你别担心。我们都饿了累了,过了今夜再说吧!”
看得出来,沙马老大爷对阿央言听计从,他叹息一声,自去给我们准备食物。
怀着愧疚难安的心情,我潦潦草草睡了一夜。清晨刚听见几声鸡鸣,我就起了床,外面天色尚未大亮,便坐在火塘边抽烟。
火塘里冒着冷烟,很是凄凉。赵五爷和老烟枪的鼾声此起彼伏,角落里跑过去一只老鼠,鸡鸣声更加响亮了。
沙马老大爷守了约达一夜,他红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非常憔悴,天菩萨上散落着几缕长发,显得愈发苍老。
“呵……”沙马老大爷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抬眼看见我,轻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起那么早?心里头有事吗?”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烟锅,一连抽了两锅兰花烟,清冽的烟味在肺里萦绕,总算有了几分精神。
“老大爷,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踌躇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问道,“二十多年前,无量山地区应该来了很多知青吧?其中有没有一个姑娘,叫作白梦雪的,您还有印象吗?”
沙马老大爷猛然抬起低垂的脑袋,他睡意困顿的双眼,一下子睁得很大,颤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心头一紧,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看来问对人了,便故作镇定地说:“也没什么,那白梦雪跟我有些关系,是个故人。我们之所以来到无量山,就是为了能找到她,所以想跟您打听一下。”
沙马老大爷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他紧紧握住烟锅,追问道:“原来如此,难道你们在山中找到她了?”
“找到了,不过她已经死了。”我忽而灵机一动,别有深意地说,“我们还找到阿央的父亲,他也死了。不过我倒有些意外的发现,白梦雪和阿央父亲,似乎关系匪浅……”
我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抬眼望着沙马老大爷。
“啪”的一声,沙马老大爷手中的烟锅掉在了地上,他脸色变得很暗沉,嘴唇抖动着,似乎难以启齿。
良久之后,沙马老大爷回过神,捡起烟锅,拍去上面的灰尘,自顾自抽了几口烟,在烟雾缭绕中开了口:“阿央还不知道吧?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村子里也没几个人晓得,没想到你这个外来的小兄弟,却旧事重提。哎,造孽的事情,老天爷终究不会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