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髭蟾转身逃到了瀑布水幕之后,那个手下也被拖到了瀑布前面。
他虽然惶急,但心知事关重大,在紧要关头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竟然拽着绳子不放,自顾自艰难地爬上了瀑布边缘的岩石上。
众人为他高声喝彩,李神棍鼓掌喊道:“好兄弟,坚持住,我们这就过来帮你,可千万别让哀牢髭蟾逃走了!”
不想一向神经大条的赵五爷,因为先前自己的疏忽大意正窘迫不安,现在被李神棍的话给刺激到了,脸色黑得如同锅灰。
他咕囔几句,猝然跳进水里,一边游一边嚷道:“看把你们急得脸红脖子粗,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嚒?老子这就去把癞蛤蟆逮回来,省得龟儿子些大喊大叫!”
先前下水的那几人也跃进潭子里,甩动双臂追了过去。众人见到瀑布前那人仍旧抓着绳子,心里松快了不少,愈发佩服约达的先见之明。
可就在五爷等人赶去救援的时候,那人惊呼一声,随即就往瀑布中跌跌撞撞冲了进去。
瀑布背后还传来哀牢髭蟾独特的吼声,老烟枪喊道:“这家伙要逃,赵五爷,你们再快一点!”
我暗想那哀牢髭蟾肯定沿着石梯往上跳动,所以才将那个手下拉扯进了瀑布里,但愿他能坚持住,不要轻易松开手中的绳子。
我们的视线被瀑布遮挡住,根本看不清后面的情形,只是听见吼声不断,心里就突突跳个不停。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手下突然从瀑布半中央钻出身体,而后被湍急的水流冲落而下,在瀑布下白色的飞沫中翻滚着。
我们不约而同地尖叫着,忧心忡忡,也不知那人有没有伤到?
赵五爷一马当先,冲到瀑布之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那人,似乎愣了片刻,转身就游了回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老烟枪一叠声叫嚷着,“赵五爷,你把他交给其他人,赶快去追哀牢髭蟾啊!”
赵五爷好不容易游到潭子中间,听见老烟枪的命令,不满地骂道:“狗日嘞,追个屁,都出人命啦!日他仙人板板,这位兄弟死相太可怕喽……”
他不顾老烟枪的催促,招呼着水中的所有人,带着他们游到岸边。
众人忙乱着拉上那个兄弟,不由得大为震惊,只见他脸色寡白,两只眼睛还圆鼓鼓地睁着,瞳孔却变成了上蓝下黑之色!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种惊诧惶恐的神情,显然死得非常突然,故而那神情至死还挂在脸上。
李神棍伸出手在他鼻子下一探,差点跌进潭子里,惊魂不定地说:“死啦……大明王,他死啦!”
我皱起眉头看向瀑布,心里笼着浓厚的困惑,瀑布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此人会不明不白如此突然地死了?
阿央推开周围的人,挤到死者身前,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又急急撸起他的袖子,骤然叫道:“快退后,都快闪开!”
原来那人手臂上长满了黑斑,显然是黑灰病发作了。这一场病变来得很剧烈,只见那些黑斑颜色不断加深,细碎的皮屑纷纷开裂,又纷纷脱落。
“难道他是因为发病,才跌落下来的吗?”老烟枪推测道。
阿央却急不可耐,冲众人吼道:“我说了,快退开,你们都聋了吗?”
众人被阿央焦急的神情给唬住了,忙不迭地往后闪开几步,心里头却很是疑惑不解,她怎么会如此焦躁呢?
恰在此时,有人颤声惊呼起来。所有人看过去,才发现死者的肚子急剧鼓胀着,情况与林子中溺死的苏尼一模一样。
紧接着,死者的肚子胀大到了极限,随即像撑破了的气球,骤然炸裂了,喷出许多血水,溅在了人们身上,恶臭味儿扑天而起。
许多蟾蜍也随之从死者炸裂的肚子里飞了出来,但与先前苏尼的情况有所差别,这些蟾蜍刚落地,就翻过身子露出白色肚皮,然后蹬腿而死。
众人皱起了眉头,厌恶地看着一地的死蟾蜍,感到很是恶心,头皮簌簌发麻。
偏偏事情还没有完结,方才那些身上被血水溅到的人,突然间犹如得了癫痫病一般,身体抖个不停,嘴里吐出白沫子,眼睛直往上翻!
一人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往前奔出几步,忽而摇晃着摔倒在老烟枪脚下。
老烟枪弯腰去搀扶那人,不经意间撸起了他的袖子,失声说道:“直娘贼,他的黑灰病也发作啦!”
事情来得很突然,我还站在岩石上没有下去,看到如此景象,又听老烟枪如此大喊,就明白过来,阿央之所以会焦急万分,原来她早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着那些疯疯癫癫的人,我被他们痛不欲生的表情给吓住,暗叫一声“不妙”,就要跳下岩石前去救人。
阿央比我动作还快,也多亏她与我们在一起,只见她手中多了一把竹扇,跃动着奔到一个发病之人身前,扇子上挥洒出道道红光,那人就萎靡下去,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阿央身形矫健迅捷,不多时,总算将场面控制住了,所有发病之人终于消停下来,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我奔过去,问道:“他们还有得救吧?”
“暂且抑制住病情,短时间内不会加剧了。他们只是昏迷了过去,性命算是保住啦,但能不能存活下去,就看圣女娘娘的意愿了。”阿央抹着额头的汗水,看上去非常疲累。
她顾不上喘息,又招呼我过去帮她给那些人喂药。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脸色非常阴沉,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众人经过此事,又再一次见识到了阿央的厉害,对于方才没有听从她的劝告,感到很是不安和后悔,像一群犯了大错的孩子,默不作声地呆立着。
阿央给每个人服下黄色药粉之后,吩咐把病人抬回帐篷里,自己则垂头丧气地看着那一挂奔腾不休的瀑布。
天上飘起雨来,风势很大。老烟枪忧心忡忡地说:“谷底不能再待下去了,谁知道会不会爆发山洪?我们得把营地移到山坡上去,以免半夜被洪水冲走。”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越来越不顺,老天爷还要跟我们添麻烦。众人无奈之下,又是一番忙碌,冒着风雨将帐篷拆卸下来,而后到林子中去扎营。
一直到了下午,乱纷纷的人群才安定下来。雨势增大,所有人都躲进了帐篷里,既百无聊赖,又万般忧郁地等着雨停。
我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躺在帐篷中听着雨声嘈嘈杂杂,心里想着那一只逃走了的哀牢髭蟾,还有众人身上的黑灰病,辗转反侧难以平心静气。
要是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何时才能行动?万一耽误了时机,到哪里再去寻找哀牢髭蟾呢?
想到这里,我愈发心烦意乱,索性跳起来,要去找老烟枪和李神棍商议对策,顺便看一看小张身体状况如何。
刚走到帐篷口,我与急冲冲跑进来的五爷撞了个满怀。五爷抢先嚷道:“大学生,你快去劝一劝阿央吧,她一直站在水潭边,又是风吹又是雨淋,生了病怎么办?”
因为先前一通混乱,我没有留意到阿央的动静,还以为她与方诗雅在一起呢。
听五爷如此一说,又想起她阴沉沉的脸色,我感到很是惊疑,难道阿央有事情瞒着我们?
“哎呀,小祖宗,你快些走哇!”五爷拉住我的手臂,使劲往外拖拽,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老子怎么劝她,她也不搭理我。要是她想不开,跳水自杀,那还了得?老子天注定的姻缘,岂不是泡汤喽?”
我又好笑,又心急,几乎被五爷拉着连滚带爬冲下山坡,果然看见阿央痴痴呆呆地站立在水潭边。
“阿央,下雨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跑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阿央不说话,目光紧紧盯住瀑布,神情非常严峻。
由于水量暴增,许多泥沙卷到河里,瀑布也浑浊起来,浊浪翻滚,气势更加蔚为壮观。
赵五爷倒还真体贴,脱下衣服举到阿央头顶,替她挡住雨水,又说道:“阿央妹儿,先避一避雨好不好?”
我头一次听见五爷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笑又不好得笑出来,几乎憋出了内伤。
五爷却一个劲冲我使着眼色,见我表情很不对劲,就抬脚踢了我两下。
“你这个人真的好烦嘎!”阿央一把打掉头顶的衣服,声色俱厉地骂道,“谁是你姐姐,谁又是你妹儿?哼,要不是你把哀牢髭蟾放跑了,压根就不会出人命,大家的黑灰病也治好啦!都怪你,你还在这里死皮赖脸干什么?”
阿央骂得又快又急,我都听得浑身不自在,同时意识到,阿央的性格里有火爆刚烈的一面。
这是朱婷、方诗雅和露西所不具备的,方诗雅脾气也不算太好,但她很少破口大骂,只是态度冰冷而已。
大概因为阿央自幼是个通灵之人,天才的脾气难免有些过激,不懂得给人留面子。
赵五爷被责骂了一通,就像被天雷击打中,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他竭力克制住情绪,说道:“好啊,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老子去帮你把那王八蛋龟儿子逮回来,这总成了吧?”
要是换做别人,如此辱骂五爷,五爷非得拼命不可。没想到他在阿央面前,却能忍住不骂娘,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赵五爷说完,迈开大步,骤然冲去水潭里去了,头也不回地急急往瀑布游去。
“哎呀,赵五爷,你是不是疯啦?”我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水。
阿央也露出意外的表情,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点倒跟五爷很像,喊道:“你快回来啊,去不得,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嘎,你快游回来吧!”
赵五爷已然铁了心,阿央道歉也没用,他在浪涛中奋身往前,对我们的劝告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候,赵五爷挥舞着手臂,整个人竟然飞出了水面。
我定睛一看,发现潭水上涨得很厉害,再细细一瞧,顿时呆若木鸡了。
潭水不仅上涨,而且瀑布似乎倒流起来,赵五爷就是被逆流托举到空中的!
“龙吸水,那是龙吸水,你咯认得?糟啦!”阿央对着我说,语气冰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