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老烟枪哈哈大笑:“果然还是为了人皮笔记,可惜啊,可惜你们来晚啦!”他随手指向火盆,无比真切地说,“老子留了一手,人皮笔记刚刚化成了灰烬!”
“什么?你们……你们把人皮笔记给烧了?”
这一下轮到朱婷紧张了,饶是她平日再温文尔雅,再大家闺秀,此刻也乱了方寸。
我和方诗雅自然知道老烟枪在撒谎,看着朱婷惊骇无比的表情,我俩互望一眼,随即紧紧绷起脸皮,以免露了馅儿。
“我方才让你们进屋,不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嘛。”老烟枪脸不红心不跳,点上一支烟,一脸得意地说,“再狡猾的狐狸,终究还是斗不过好猎手啊,老子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早就料到今天了!朱小姐,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过来看嘛!”
别说朱婷和方诗尧了,就连我和方诗雅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单听老烟枪的语气,单看他的表情,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
朱婷往前跨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只是伸长脖子往火盆看去。显而易见,她很是忌惮我们,不敢轻而易举地走进屋里来。
“既然你们已经烧了人皮笔记,还有什么好谈判的呢?”朱婷气急败坏,在我眼里已然变了一个人,她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就算没了人皮笔记,我照样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毁了人皮笔记,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愤然转身,招呼也不打,就急急往院门口走去。
“且慢!”老烟枪叫住朱婷,一边冲我眨眼,一边说道,“谁说我们没有人皮笔记了?难道你忘记你的老相好的本事啦?”
朱婷止住脚步,背对着我们,但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被老烟枪的话刺了一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不住朝我撇嘴。我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让我接过话头往下说,可我该说什么呢?
“朱……朱婷,老烟枪说得没错,人皮笔记虽然被我们烧了,但上面的一切都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想要人皮笔记,大可以……大可以求我啊!”
说完这一句话,我忽而感到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舒坦,只是在一阵快意之后,不由得揪心不已。
朱婷啊,你求我啊,要是你求我,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不,不不不,你不要求我,永远不要求我,千万不要求我!
朱婷转过身来,就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她明亮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而后黯淡下去。她沉默着,沉默得就像庭院里风中的梨树。
我也沉默着,但想到还得解除危机,便硬着头皮艰难地开了口,是的,我发现每对朱婷说一句话,都艰难无比:“人皮笔记虽然没有了,但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取出那一份黄绢,揉成一团奋力丢到院子中。方诗尧眼疾手快地接住,再将黄绢递给了朱婷。
朱婷展开黄绢看了一眼,困惑地看向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此次瓜州之行找到的,上面是白如烟临死前写下的‘情咒’!”我索性干脆把话挑明了,“这所谓的情咒,便是用来报复朱家的咒语,咒语的魔力和它产生的痛苦,想必你比我们还清楚吧?”
朱婷“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作了一团,她一松手,黄绢便被冷风卷走了。
“啊哈哈,朱小姐,你还是认清形势吧!这样看来,如今只有你求我们的份,断然没有我们害怕的道理,是也不是?”
老烟枪何等聪明,他虽然不知道情咒是什么,但还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趁热打铁使出了攻心计。
朱婷就像被抽走了元神一般,有些失魂落魄,一时间语无伦次:“可这又怎么样?咒语……啊,我只要把你们抓回去就行了!”
她眼睛里又散发出一股子狠劲来,脸上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我由衷地感慨,这才是朱婷的一贯风格啊!
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响起一声犹如炸雷般的怒吼:“方诗尧,你个忤逆子,还不跪下!”
我们迅速扭过头去,见族长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往前迈动着双腿,脸上却嘴歪眼斜,犹自冲向门口。
“爷爷,你要做什么?”方诗雅慌忙奔了过去。
族长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声音含混不清,但怒意不减地说:“我……我今天要动用家法,打死这个不肖子孙……取鞭子来,畜生,你还有脸站在那里?”
方诗尧手足无措地站立着,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嗫嗫嚅嚅地说:“爷爷,你听我说,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你把立身之本都忘了,把做人的根本全丢在了脑后,你丢尽了方氏一族的脸!”
族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而精神大振,说话又快又急。到了后来,他竟然挣脱了方诗雅的双手,猛然往门外冲去,看样子非得打死方诗尧不可。
族长此时多半是回光返照了,他先前一番激愤之情宣泄出来之后,提在心口的一口气就松了下去,刚迈出门槛,就猝然笔直地栽倒在地。
我们吓了一跳,慌忙去搀扶族长,方诗尧也万般慌乱地凑了过来。
不想族长犹自挣扎着,他挪动着身体,举手一把抓住方诗尧的衣领,直起上身抬手甩了方诗尧一个耳光。
那耳光打得又响又亮,族长显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方诗尧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往后倒去,好不容易才捂着嘴巴站稳了身体。
“滚!从今天起,你再不是方氏族人了,你个……你个……”族长喘着气,嗓子眼里就像卡住了一根鱼刺,他一张脸憋得紫红,那样子非常令人难受。
我抱起族长,正要将他送进屋里,他看见我,眼睛里忽而放出一抹光亮,急急抓住我的手臂说:“夫难平者,事也!明王,你要好自为之,呃……白帆,诗雅就托付给你了,你要……”
话未说完,族长的声音彻底小了下去,终于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他脑袋一歪,就此死在了我的怀里。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顿时间大雨纷飞,狂风肆虐。
“我会照顾好诗雅的!”
我喃喃自语,雨水从屋檐下飘到门口,我分不清自己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