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刚过,已是傍晚时分,胡杨树却催促我们动身,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众人对于胡杨树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很多,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忙着将装备包裹收拾起来。
旅馆老板很会做人,也帮着我们收拾东西,还买了许多瓜送给我们,一个劲叮嘱众人一定要准备好充足的水量。
赵五爷让黑子等人将车开到旅馆门口,众人正要爬上车去,胡杨树却坚定地说:“谁让你们开车了?沙漠戈壁是老天爷留下来的净土,只能用我们的双腿去虔诚地丈量,开车就是亵渎神灵呢!懂了吧?”
众人一听都急了眼,这算哪门子的规矩嘛,放着快捷方便的汽车不用,非得自寻苦吃?
赵五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招呼我们上车。老烟枪磨破了嘴皮子,好歹说服了胡杨树,准许我们开车前行。
但胡杨树有言在先,说到了骷髅头岭,绝对要步行,而他自己却坚决不肯乘车。
于是接下来就出现了滑稽的一幕,胡杨树牵着骆驼走在最前面,三辆越野车紧随其后,车速还不如步行,就像蚯蚓一般一拱一拱地往前蠕动。
这是我乘坐过的最慢的汽车了,而且胡杨树走一阵停一阵,汽车也随之时不时停下来,搞得人直想晕车,比城里的公交车还让人恼火。
就这样无比窝火地行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太阳尚未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胡杨树招呼也不打就止步了。
他安顿好骆驼,自顾自朝道旁走了,翻过一道小小的土坡,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
众人憋屈了一夜,都纷纷走下车来活动筋骨。一下车,这才发现其实我们已经赶了很远的路,瓜州县城已无影子,四野里一片荒寂。
地面上的石头多了起来,看来快接近戈壁了。旷野中还生长着许多树木草丛,尤其是芨芨草,长得很是茂密。看着这些生机盎然的草木,任谁也无法相信前面就会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
不一会儿太阳终于冉冉升起,天空澄澈如洗,还是清晨就蓝得让人为之目眩。我想大概因为刚刮过沙尘暴,所以天空才会如此湛蓝透亮。
老烟枪爬上那一道土坡,踮着脚看了半天,回头朝我们嚷道:“同志们,这儿有一条河流,向导正在盛水呢!”
原来胡杨树昨夜并没有带上水,而是跑到这里才进行补充,众人都笑他不知变通。我们的储存起来的水还没动过,自然无需补充,因而众人也就懒得去理会。
赵五爷他们哄笑着吃着早餐,我和李神棍晕车比较厉害,就决定多走几步透透气。来到土坡上,果然见到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蜿蜒盘旋着往北流去。
李神棍说道:“这大概就是有名的疏勒河了,它可是塞外人民的母亲河哪!小兄弟,你千万别小瞧了它,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条河流神圣无比呢!”
我见到胡杨树用几个皮囊盛满水后,正跪在河滩上低声祷告,于是不得不相信李神棍说的话。
再继续往前行,众人开始后悔不该听胡杨树的劝告了,巴不得下车步行。倒不是因为怕亵渎了神灵,而是在满地的石头上开车,简直就是活受罪。
我被颠簸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李神棍更是一脸蜡黄,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方诗雅早就下了车,随着胡杨树步行。
我看方诗雅走在地上,无比的惬意,急忙让小张停了车,拉着李神棍下车步行。到了后来,老烟枪也加入了我们行列,叼着烟叹气道:“老子的屁股都开花了,这份罪可真难受啊!”
我打趣老烟枪道:“你不是说革命战士,天不怕地不怕吗?老烟枪,我要是将你俘虏了,一定用这一招对付你,保管你当叛徒!”
“你个小同志,心肠也忒坏了吧,是不是跟五爷学坏了?”老烟枪笑着说。
胡杨树仍旧沉默闷头赶路,仿佛早就料定我们会下车步行,脸上有些得意之色。
这时身后却传来五爷大呼小叫的声音,我们回头看去,见越野车停了下来,五爷停下车兴奋地嚷着什么。
我原以为五爷受够了颠簸,要弃车步行,不料他竟带着两个手下在地上一通乱挖。
老烟枪咕囔着骂了一句,高声问道:“赵五爷,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发现重要的东西啦?”
“对头,日他仙人板板哟,真是好东西!”赵五爷腰都不直起来,只顾着挥舞手中的工兵铲。
我和老烟枪互望一眼,匆匆奔过去,却见五爷他们正在挖一棵古怪的植物。
那植物如同笋子一样,露出地面一截,长得跟光溜溜的玉米棒子差不多,鳞甲栉比,筋脉连络。
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植物,还信以为真,以为此物非别寻常,赵五爷一定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料五爷挖了好大一会儿,将那植物连根拔起,叫道:“哈哈,好东西哟,滋阴补阳,男人重振雄风就靠它啦。老烟枪,吃了这玩意儿,保管你天天当新郎,夜夜入洞房!”
赵五爷手里拿着那植物,高兴得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就像捡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见我一脸茫然,便把那东西往我眼前凑,讥笑道:“大学生,你仔细看一看,它长得像什么?像不像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哈哈,这是锁阳,大补之物,等你跟诗雅妹子结婚,老子就把它送给你!”
我总算明白过来,这叫锁阳的植物,就是一种补药。
没想到赵五爷耽搁半天,就为了挖这种东西,我和老烟枪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狠狠地揍五爷一顿。
就在这时候,方诗雅冲我们叫道:“烟枪大哥,向导走啦,你们还干站着做什么?”
我抬眼瞧去,果然见胡杨树牵着骆驼,已经将我们甩出了一大截。我一面抱怨五爷,一面又觉得胡杨树不近人情,只得与老烟枪拼命追了上去。
等追到胡杨树,他气鼓鼓地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我让停下的时候,才能停下来,懂了吧?荒野外赶路,那可得一程一程地走,既不能少走,也不能多走,懂了吧?我们今天必须赶到骷髅头岭去!”
“同志们也是过于兴奋了,马先生不要太气恼。到骷髅头岭还有多远?”老烟枪赔笑道。
“三十公里!懂了吧?”胡杨树扔下这句话,又继续埋头前行。
我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如果开车的话,三十公里自然不算太远。可惜路途不平,胡杨树又不肯乘车,因而要赶到骷髅头岭,确实得抓紧时间了。
一直到了夕阳西沉,我们还未到达骷髅头岭,胡杨树气得浑身发抖,不住呵斥着骆驼,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老烟枪我们也是无奈,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胡杨树不近人情,而且十分固执,赵五爷顽劣不堪,我们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两头不讨好!
眼见着天色暗沉,胡杨树渐渐紧张起来,忽而止住脚步,急忙让我们就在此处歇息,不愿再往前走了。
赵五爷等人当然求之不得,停了车忙着扎帐篷。我看胡杨树神色不定,心知不妙,便问他怎么回事,不想他翻眼瞅着我,却一个字也不说。
赵五爷等人将三辆越野车围成一圈,找来些干草枯枝,在中间点了一堆篝火。
我们围在篝火旁,破了些瓜来吃着,胡杨树却落落寡欢,远远地坐在一旁。
赵五爷骂他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骂完以后。他又将挖到手的几根锁阳放在火堆旁烘烤着。
不料胡杨树见到锁阳之后,连蹦带跳冲了过来,手指着我们张嘴要骂,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众人被胡杨树的神情吓唬住,不知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老烟枪捧着一块瓜递到胡杨树身前,笑着请他吃瓜,又问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啊,我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们了!你们……你们竟敢挖这东西?这是会死人的,会死人的,懂了吧?”胡杨树气得话都说不清了,一把将老烟枪递过来的瓜打落在地,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我们。
李神棍疑惑地说道:“马先生,这东西老夫认识,不过就是一味药材而已。挖了就挖了,怎么会死人呢?”
胡杨树压根就不给李神棍面子,也不管他年岁大不大,吼道:“你懂个屁!我是向导,还是你是向导?药材,戈壁滩上没有药材,只有被魔鬼诅咒过的毒药!懂了吧?这是魔鬼的东西,你们这群人胆子太大了,我要被你们给害死的!懂了吧?”
胡杨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众人被他说懵了,但谁也不想再让他喷个狗血淋头,只得别过头去,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沉默着。
众人渐渐觉得无趣,睡意上头,便纷纷走进帐篷睡下了。
我正睡得香甜,却听外面吵闹无比,像是五爷正跟什么人争吵。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担心五爷与胡杨树闹上了,便急急奔出帐篷外。
只见五爷和黑子正站在冒着火星的篝火旁大声说着什么,我放下心来,只要五爷不去找胡杨树的碴,一切都还好说。
但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黑子无比着急地告诉五爷,有一个同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