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塔林中的水门穿梭到了长江里，正自高兴时，老大爷口吐鲜血，急催我们快快上岸。众人不敢耽搁，好在采石矶就在我们身前，不用费多大的力气，便爬到岸上去了。

双脚一踩到坚硬干燥的地面上，我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感觉，踏实稳健，巴不得狂奔一通。

小张背着老大爷，在前面带路。我们在老大爷的指点下，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后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远远地看见了村庄。

众人一阵欢呼，看着村中中袅袅升起的炊烟，仿佛已经看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不免加快了脚步。

走到锁溪桥前，却听得方诗雅大声说道：“哥，你要去哪里？”

我停下步子，转身看见方诗尧自顾自踏上了锁溪桥，往城市方向走去。方诗雅喊了一阵，又回头看着我们，央求大家帮她留住方诗尧。

我立即拔腿追了过去，抓住方诗尧的衣服，急切地说道：“诗尧，你伤口还未痊愈，必须好好养上一阵子。路上灰尘太大，如果不把伤口包扎好，感染了可就麻烦啦！”

方诗尧并不领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甩起独臂将我推开，埋头往前走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会怪罪你？”我心中一急，便脱口而出，“诗尧，我们还当你是兄弟呢！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的……”

未等我说完，方诗尧猝然转过身子，两眼里冷冰冰一片，就像飘着大风雪一般。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语气复杂地说道：“白帆，别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我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饶舌！我奉劝你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走好自己的阳关大道，少来拆老子的独木桥就行啦！”

方诗尧有些声嘶力竭，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还是那样心高气傲，可骨子里似乎透露出一丝狂暴之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诗雅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沉默下去，扭头走了。

看着方诗尧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感慨万分，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般田地了呢？而且他冲我说的那番话里，似乎隐藏着别的意思，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不知何时，方诗雅已经站到我身旁，默默地流着泪。她有些踟蹰，想要去追自己的哥哥，可却定定站在原地，脸上一片冰霜。

我理解方诗雅的心情，一方面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方面又要照顾我们这些人的感受，她一定为难到了极点。

“诗雅，一个人走什么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我劝慰她道，可总觉得自己的话干巴巴的，就像在隔靴搔痒。

方诗雅闭眼呆立半晌，忽而转身就朝村庄走去，给我留下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我愣怔地想到，这两兄妹可真个性鲜明，一个心高气傲，一个冷若冰霜，想来不幸的童年，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众人唏嘘一阵，似乎竭力回避着方才的事情，都默不作声，一直沉默到了老大爷的家中。

老大爷的家人早就对我们冰释前嫌了，急急将老大爷抱进卧室，又忙着给我们安排饭菜热水。

众人洗漱过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饱饭，顿觉浑身通畅。正懒洋洋地围坐一处抽着香烟时，老大爷的家人来告诉我们，老大爷有话要对我们说。

我们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奔入老大爷卧室，见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床脚还放着一个铁盆，里面的水中飘着一丝丝血痰。

我心头一紧，不由得伤心起来，看老大爷的光景，多半凶多吉少了。

“小兄弟，你过来！”老大爷招呼着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引发了一通咳嗽。

我慌忙走到床边，扶住他，说道：“您不要动，好生躺着，身子要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老大爷摆摆手，颤颤巍巍从怀里将他的鱼形玉佩取出来，塞在我手心里，吃力地往下说道：“我不行了……进入水门之前，我与无面怪对了一掌，咳咳，他好生……好生了得！咳咳……”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听见的那一声巨响，是老大爷与无面怪对掌发出的。想来他二人一定用尽了全力，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无面怪，哎，除了师父，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道人！你们千万要小心，不能……落入他手里，今晚你们就……就离开村子，快逃吧……”

老大爷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看见老烟枪沉思着，神色很为难，便说道：“老大爷，你为了救我们，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并非为了救你们，只是遵从师父的命令罢了。”老大爷眼角滚出两行泪珠，有些出神地说道，“我这辈子最为得意的事情，就是拜泉林真人为师，才领略到道法奥妙，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只要你们离开村庄，无面怪就无法加罪于村民们……”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住咽着唾沫。方诗雅细心如发，早就端过来一杯茶水，扶着老大爷的头，让他解渴。

老大爷喝干茶水，缓过来一口气，随即眼睛发亮地看着我，用央告的语气说道：“小兄弟，你如果真有心的话，日后替我找到师父他老人家。不管他飞升成仙与否，把玉佩交给他，转告他一句，就说我没有辜负他，终于等到明王和圣女了！”

老大爷眼泪簌簌而下，脸上却浮现出满足的笑容。他突然仰着脑袋含混不清地叫了两声，继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成为明王，为时尚早，还需一番磨砺！记住，千万记住，要日夜苦学《玉函通秘》……”

他说到这里，嘴巴张着，再也没了声音，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我眼泪一下子就喷涌而出，泪眼朦胧地看向老烟枪等人，沉重地摇了摇头，悲伤地说道：“老大爷仙逝了……”

老大爷的家人奔到床前，哭得肝肠寸断，我们也陪着洒下了许多泪水。

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就这样死在了我们眼前。在想到武当山长乐观老道士，我更加揪心，为什么好人偏偏都离我们而去，单让那无面怪活在世上呢？

众人帮着老大爷的家人一同忙乱了几个时辰，将灵堂摆设完毕，又都跪下去磕头上香。老大爷的家人深明大义，催我们快起身离开，只求我们不要忘记了先人的嘱托。

我们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离开，非得尽些心意方可。就在此时，在村口警戒的小张跑了回来，嘴里叫道：“连长，无面怪他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