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被突然出现的瀑布阻挡了去路,不免气恼不已。
水声如同野兽咆哮,震耳欲聋。水雾飞洒进甬道里,使人冷意顿生。
赵五爷战战兢兢走到瀑布前,探身往下看,嘴里骂道:“日他仙人板板,高不可测,咱们插翅难飞!”
老烟枪安慰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咱们重见天日了。要有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攀登个锤子!轻功水上漂嚒?”赵五爷会错了意,满心怨恨,“除了跳下去,老子想不到别的途径了。整天革命革命,革命能变出梯子,还是能变出绳子?”
近来五爷对老烟枪的怨气渐盛,言语间多有冲撞。
我倒是能理解,自打上了武当山,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性命之虞,心里有些无名怒火也可理解。
好在老烟枪为人洒脱,也不愿与五爷计较,扭头看甬道尽头的峭壁去了。
我深知以后来日方长,不可互相埋怨影响团结,便故意安抚五爷道:“五爷,照你看来,跳下去生还几率大吗?”
“反正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死)也是屎(死)。我主张往下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赵五爷心意已决。
我踌躇不决,这瀑布最少也有三十多米高,从上往下跳无异于赌命。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说什么也不能冒此风险。
甬道里气氛凝重起来。我忧心忡忡,又饥肠辘辘。赵五爷与老烟枪各怀心事,互不理睬。
老烟枪站在甬道口,任凭水花淋湿身子,却一个劲儿透过水雾往外看。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过来看。”
赵五爷气鼓鼓地说:“有啥子法子嘛,除非革了自己的命。”他嘴上唠叨着,却还是挤过来,与我们并肩往外看。
我顺着老烟枪手指看去,只见在青苔丛生的峭壁上,悬下来几根青藤,逐次排开。
我当下就明白了老烟枪意欲何为,他想要抓住藤子荡出去,便问道:“这些藤子牢靠吗?万一中途断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再说了,瀑布之外情况不明,如果没有落脚点,可怎么办?”
赵五爷这个人性格耿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拍着老烟枪肩膀说:“革命道路上,还是得指望老同志。我看这办法可行,让老子先当一回猴子,替你们探探路!”
老烟枪斩钉截铁地说:“你俩跟在我身后,看清楚我的动作,再做行动。听好了,一定要用腰部使力,手要抓稳!”
“腰部使力,这个老子最擅长!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赵五爷哈哈一笑,表明不必担心他。
我心里其实直打鼓,但形势所迫,别无他法,只得咬牙道:“你们能过去,我也能办到!”
老烟枪按了一下我的肩膀,赞许地看了我一眼。他抖了抖身子,紧紧贴住石壁,慢慢够到眼前的青藤,用力拉扯几下,见藤子结实牢靠,脚下一蹬,便猛然荡了出去。
许久,老烟枪高声喊道:“同志们,可以过来了,千万不要慌!”
那根青藤又回荡过来,我伸手抓住,学着老烟枪的样子,荡了出去。
人在空中飞荡,只听得耳旁风声水声呼啸不绝,水珠拍打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我竭力大睁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下一根青藤。
幸而这些青藤间隔恰到好处,在力道将尽未尽之时,堪堪能够抓住另外一根。每隔一段,峭壁上就有突出的青石,便于双脚蹬踏,仿佛是人工安排一般。
接连换了两回,我已经熟能生巧,自如灵活多了。
眼见着老烟枪轻灵迅捷,远远落在前方一块岩石上,对我们喊道:“这儿有一条栈道,应该就是出路了。同志们,加把劲儿,长征之路看到希望了!”
赵五爷兴奋至极,竟然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老子的心却无比开怀……”
我身在半空回旋,此时也看清楚了,瀑布已被甩在身后。前方树木苍郁,一道彩虹凌空高挂,竟如同天桥一般。
我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见过阳光,身上几乎就要发霉。此时阳光透过水雾倾泻在身上,鼻子里充塞着清冽湿润的空气,不由得精神焕发。
再换两次手,就胜利在望了。老烟枪已经长伸双臂,准备接应我。
就在此时,手中的藤条忽然摇摆起来,带着我的身体直往峭壁上撞。
我猝不及防,左边身子硬碰在坚硬的岩壁上,肩膀一阵酸痛。双手也随之一松,人就快速往下掉落。
老烟枪一声惊呼,着急地说:“白帆,快抓紧了!”
出于本能,我两手乱抓,终于还是抓住了藤条。但身子已经坠落了好几米,下方是急湍猛浪,头上则云蒸雾绕。
我吓出一身冷汗,双腿紧紧夹住藤子,手掌磨出血痕,再也不敢妄动。
只听得老烟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着我,很是紧张急切。
他听见我的回答声,才缓和嗓音道:“你别怕,慢慢往上爬一段,然后再摆动身体!”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了将近一米左右,已是大汗淋漓。可藤条摆动得更加剧烈,我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旋转起来。
“不好,悬崖上有人!贼老道,他正在砍断藤子!”
我只听见老烟枪喊了一句,不禁暗叫不好,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如果是武当山道士,为何要害我们?
赵五爷怒气冲天,嗓门盖过瀑布之声:“日他仙人板板,老烟枪,快开枪噻!打死个龟儿子!”
老烟枪想必已经急得跺脚,声音里焦躁不安:“五爷,枪在你那里,你快开枪啊!”
“我操!老子看不见上头,啷个开枪嘛?”
我一听,便心如死灰了。怀中藤条来回摆动,我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前边那根藤条在眼前晃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忽然手上一轻,藤条被砍断了。我便如同落叶一般,翻转几圈,急剧掉进了深潭之中。
身子刚落入水中,透骨寒气凶猛袭来,四面八方涌来激流。
大力挤压之下,我喉头一甜,竟然吐出一口血,将眼前的潭水都染红了。
我感到身子僵直,手脚不听使唤,眼皮沉重如铅,一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