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玄经吐字的节奏清晰，毕荣知道他的话中藏着九宫八卦剑的奥义。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一式的剑诀在“行”、“拂”、“藏”之中。吴玄经杀气如海，却又陡然飘然出尘。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这一式在于“饮”、“横”、“持”。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閤下，白首太玄经！”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金石碰撞，金戈铁马奔腾杀伐而来。

吴玄经剑指天南，看着毕荣。毕荣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九宫八卦剑的奥义，现在还不明白其中变化，但是日后可以慢慢推演出来。他也是登堂入室的化劲高手，有吴玄经亲自演示剑招和传授剑诀，这对于他而言并不难。

一套剑势看上去复杂繁多，但是行家只看门道不看表面。开国总理能够一目十行，因为他每天都要批阅文案；毕荣能够闭着眼睛分辨药材，一眼下去就能记住一张几十味的药方，道理都是一样的。

因为明白其中的规律，加上自己也浸淫此道，一眼看后就能明了。

看见毕荣点头，吴玄经双手负背而立，仰面朝南天，脚下一震，深深的踩进擂台。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死也要站着死。

毕荣知道他已经死了，身受重伤之下，逼出全身劲力发于指尖，脱力而死。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毕荣轻声望天。

吴玄经死了，毕荣心中戚戚然。吴玄经为了自己的道，宁可死不愿生，让他心中触动。

这就是我们武者的世界吗？毕荣有些动摇心中的信念，打擂台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为了一场比试就要豁出性命，这样的武者世界是不是值得他坚持。

今天是吴玄经，日后难说毕荣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吴玄经。

看着吴玄经站死在那里，衣衫破烂可气度非凡。人已经死去，表情依旧傲视天下。

毕荣摇摇头，石头把他从擂台上带了下去。

李清河见到毕荣，心里不知道怎么开口，毕荣那样斯文的医道国手，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为了这样生猛无比的强人。这样前后的落差，让李清河感慨万千。

萧雪谣和赵青瓷都是死死的盯着毕荣看，心情不一样，想法却是一样，想要将毕荣看个透彻。

一个整天浑浑噩噩，说话做事混蛋极品到极点的臭流氓，变成了一位武功超然的高手。这样的境地，加上吴玄经战死，萧雪谣像是吃了一百个死孩子一样难受。

赵女神则是冰清玉洁，三千青丝在秋风中妖冶飘荡，不过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被在风中凌乱了一样。

胡不归对着毕荣抱拳一礼，虽然在微笑，却不怒自威道：“毕师傅技高一筹，胜出此局。”

毕荣腹诽，人都死了，谁赢谁输还要你来废话一句，这倒霉孩子！

毕荣难得一见的谦虚了一次，摇头道：“谢谢胡掌门。”

胡不归掌管着胡家，威震苏杭，毕荣称他一声掌门，也很正常。

“厚葬吴师傅！”胡不归收起笑意，怒颜吩咐道。

毕荣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和东皇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这里。他身受重伤，敏锐的感知还在。从刚才开始，东皇就一直在远处注视他，他早就察觉。

不管怎么说，生死之战毕荣胜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大盘小盘的摆上桌，石头和二狗子给毕荣庆贺。

“师兄，恭喜你赢了这场比试。”石头举杯。

毕荣笑道：“可惜吴玄经那样的大丈夫。”

二狗子夹着菜，吃的那叫一个香，不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了就死了，咱们还是要高高兴兴的活。”

“师兄，吴玄经最好那一式马踏飞燕看上去好流弊，你是怎么破了的？”二狗子一双贼眼一转，他比较关心这件事情。

石头也奇怪的看着毕荣，他们这一脉师父没传下什么杀招，两败俱伤的法门，他也很好奇毕荣在极其被动的境地，是怎么接下吴玄经那一式马踏飞燕的。

武功到了化境，体力之悠长常人难以想象。夜行八百里不是虚话，毕荣的武功再上一个大境界，夜行八百里他也能做到。

可是要说像是武侠小说中写的那样，随便蹦跶一个人出来，都是飞檐走壁，轻功无敌的存在，那也不可能。毕荣现在靠着强大的爆发力，手脚攀爬，也能做到飞檐走壁。

武术中没有所谓的轻功，什么水上漂之类的法门。真要说有毕荣也能做到，完全是靠着胸中存着一口气，借着一股力爆发。在水上飞快的跑出十几米还行，再远他就要旱鸭子下水，够呛。

所以，除了武功真正的迈入高深的境界能够做到飞檐走壁，练家子想要如吴玄经那样，气息存丹田，一口气之下凌空横渡十几米，依旧气势不绝，双脚踏连环步步杀机，灵动飘逸到极点，几乎是不可能的。

毕荣回想当时的情形，说道：“并没有破掉，我只是在他和对攻。他出脚够快，我出手更快，我比他快，才能制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比你快，你就要挨打，道理就这样质朴。

“破解马踏飞燕的杀式，除了比他更快，我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毕荣掀起自己的长袖，两只手臂都是淤青红肿。

毕荣是靠着袖子缠卷住吴玄经的双脚卸去力道，巧妙的硬接下。仗着他的手比吴玄经的脚快，才腾出一只手打伤了吴玄经。

“你用的那一招叫什么？”石头问道。

吴玄经的功夫有多高？他一脚之下的力气有多大，还是双脚不断的踢出，钢板都能踢出一个深坑出来，这一点石头领教过。要说毕荣只是靠着袖子的柔软，这个道理成立，但是那样的力道也不是人的身体能够硬抗的。

关键处还是在毕荣那一手长袖翻滚的招式！

“这一招是……龙蛇合击。”毕荣颇有深意的看了石头一眼。

石头闻言，果然低下头什么都不再问，龙蛇合击是赫赫有名的杀招，它有什么来历，毕荣为什么会，石头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明白了。

龙形和蛇形的组合演变，就叫龙蛇合击。

马形和燕形的组合演变，就叫马燕合击。

还有熊鹰合击，虎豹合击等等，这些都是各家拳法练到最高深的境界，然后取自家拳法最强，变化最繁多的套路，选择极为相近的形，创造出来的打杀招。

各门各派自武术传承千百年，有数的杀招就那么几招，可见这合击之术的高妙，并不是随便捡两种形和拳就能创造出来的。武术到了这个时代已经严重落寞，很多门派都不存在了，更不用说每一派至高的杀招绝学。

功夫不到一定程度，告诉你杀招是怎么用的，你也使不出来。

至于这个“形”，并不只是华佗创传下的五禽戏这一路拳法才有。武术的招数都是人类从动物的身上观察学来的，所以每一门武功都有自己的动物形象。

太极拳有龟形，蛇形，鹤形等。更直接的像是虎爪功，鹰爪功，直接就是用动物的形象来命名。更有螳螂拳，蛇形刁手等等。毕荣自家拳法八极拳，典型的是学习狗熊撞树演变来的招数———熊靠树。

只不过武当派的传承杀招应该是龟蛇合击才对，为什么变成了马踏飞燕，这里面就牵涉到宗派偷师，自家武术典籍遗失的缘由。就好像毕荣的莽牛劲，这也不是八极拳这一门传下来的洗髓法门。

武术方面，二狗子没有得到师父的真传，他不知道毕荣和石头之间保留着什么秘密，只顾着吃菜喝酒，没听出猫腻。

毕荣笑道：“吴玄经将武当派的镇派剑法传给我，要是能够揣摩透彻，我未必不能还原马踏飞燕。到时候，咱们这一脉不仅有了洗髓法门，还有了杀招。”

“这不好吧？”石头犹豫。毕荣的提议是好事，但是那毕竟是人家武当派的功夫。要是被武当派知道了，毕荣要么从此改为拜师武当派，要么就是和武当派死磕了。

毕荣撇撇嘴，说道：“这是吴玄经传给我的，又不是我偷来的。我自己不揣摩清尹这八卦剑，日后怎么传给他弟子？我不将这剑法再传给别人，只是揣摩八卦剑的步法精妙之处，这并不触犯忌讳。”

要说马踏飞燕的合击之术精妙所在，毕荣是正面体会过的。马踏飞燕，精髓就在马形上，便是步法。

“你想弄明白八卦剑的步法，还要问我才行。”二狗子摆出老神在在的架势。

毕荣不解道：“难道你对八卦剑的理解，比我还深？”

二狗子大笑道：“外行了吧？这门剑术为什么叫九宫八卦剑，这本来就是一套剑阵。当年我在书上看见一段解说，还研究了几天。吴玄经一套剑法使完，你可看见他脚下踩出了一门八卦和一方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