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天，璧石县全县十所中学就会同时开学，今天是最后的闲暇日，整个县城一片繁华景象。

日薄西山，璧石县城东城门外，两名衣衫褴褛连模样都看不清的小乞丐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远远跑来。

“杨哥，这应该就是……璧石县县城……没错了吧？”万金喘着粗气问。

“没错，刚刚……那位大婶……是这么说的。”柳杨费力回答道。

“但是我们不是……从北往南来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门呢？”万金一脸茫然。

“不知道啊，可能……走岔路了吧。”柳杨如是说道。

“你……太不靠谱了……”万金悲愤。

“这哪能怪我，是……地图没标对。”柳杨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

近了，终于近了，俩人来到城门前。

又累又饿，俩人此时的状态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或许根本无法形容。

“老大……爷，请问武校……怎么走？”柳杨比万金更善于跟生人打交道，主动找到一名年迈的老人家问路，只是因为太累，口齿不太清晰，有些大舌头。

武校，也就是专门培养习武者的学校，是柳杨二人一早就决定要去报道的学校。

璧石武校是黄炎国官办的，所有报读此校的学生都会加入统一学籍，毕业之后隶属于官方人才，从军从政都能搭上关系，只不过因为璧石县是个小地方，教学质量让人不敢恭维，也许还不如一些私立学校。

不管怎样，璧石武校能存在多年，即便其是官办学校，也必然有其可取之处，斗气功法至少也是中级的，武技功法也不会太差，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千里迢迢地来这里学艺了。

“什么？你说这条路不好走？去年刚修的路，马车都可以过，人能不好走？”老大爷正好耳背，没理解柳杨的意思。

“不是，我想问您……武校怎么走，武校，璧石……武校！”柳杨一边喘气，一边扯着嗓门喊道，可惜声音仍然不大。

“哦，你问武校啊？”老大爷这次听清了武校二字，指了指身后道：“武校在县城西门附近，你进城直走就行了，走到底！哎呀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下次你大声一点啊。”

“哦哦哦，好……好的好的，我下次……我一定注意，谢谢您啊，老人家！”柳杨无奈之极，不是不想大声，是实在没力气。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俩人顾不得欣赏街边形形色色的吃喝享乐之物，拼尽最后的力气径直跑到县城西门，无须打听，璧石武校的大招牌便已出现在眼前。

武校门口是一个广场，广场上熙熙攘攘站着群人，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以上，想必是学生家长。

两人匆匆赶来，片刻未停，连休息都没顾得上，自然也顾不上买新衣，又脏又臭的邋遢形象立刻迎来了无数道厌恶的目光。

“请问大家，武校报名处……在什么地方呀？在哪里可以报名呀？”柳杨以自认为十分友好的口吻问道。

“哎哟，臭死了……以前就听说武校门槛低，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低，连叫花子都想来这里上学，付得起学费么？”

“是啊，早知道就不让我们家孩子来了。”

“这两个小崽子入学会不会拉低学校的教学质量？”

见到这两名叫花子模样的人竟然准备报读武，周围的家长们一片哗然，纷纷捏着鼻子走开，态度十分不友善。

“你们……”万金大怒。

“对不起大家，我们没……没来得及换洗衣服……请大家见谅，见谅！”柳杨谨记双亲所说的‘不惹事，不怕事’原则，一把拉住想要发作的万金，连声道歉。

怪就怪赶路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整顿。

一些人见柳杨态度不错，要么不再说话，要么出言安慰，另一些人脾气不好，不依不饶，指责二人先去洗漱干净，以免影响公共环境等。

柳杨一点儿也不生气，窘迫之极，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反倒是一向内敛的万金气红了脸，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估计体力充足的话随时可能动手泄愤。

不管怎样，几乎没人愿意让这两个叫花子顺利报名去和自己的子女作同窗，所以也就没人替二人指路。

这时，一名正在排队的清秀少女在人群前方远远望见这一幕，连忙离开队伍挤过来几步：“两位同学，我这里就是报名处，来我这里。”

说着，她踮着脚朝柳杨挥了挥手。

柳杨迎声看去，正好对上少女清澈的眼睛——

纯洁，善良，天真，无邪，坚毅，勇敢……

柳杨暗暗发誓，他从来没看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哪怕是小红和丽丽也只是脸蛋漂亮而已，眼睛并不出众，几乎不能相提并论。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双绝美的眼睛，柳杨完全可以想象这是一位多么善良、勇敢的女孩。

少女的视线也恰好落在柳杨双眼，这一刻她竟然也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要说什么。

四目相对，柳杨忽然惊醒，移开视线，发现万金正在奋力拉着自己向少女的方向走。

“快走了杨哥，先报名。”万金道。

“哦……哦……”柳杨倍感尴尬，跟上前去。

反观少女也因此回过神来，惊慌地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万金一身脏臭，拉着一个同样脏臭的柳杨，轻轻松松挤开人群，来到少女所在的地方。

“谢谢，谢谢你。”柳杨强忍着刚才的尴尬，以一个自认为最礼貌的笑容与口吻向少女道谢，但任凭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叫花子模样。

“以后大家就是同学啦，不用谢。”少女抿嘴一笑，显然已被柳杨的滑稽模样逗乐。

柳杨再次还以一笑，咧开嘴，这一身上下也只有牙齿还算见得人。

少女见柳杨的牙齿比预想中的更白更整齐，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这位……姑娘，你快排队吧，害你要重新排队，真是不好意思哦。”柳杨歉然，见到了少女刚才离开队伍来招呼二人的情形。

“姑娘？”

“呵呵……”

旁人嗤笑成一片。

少女没好气地白了柳杨一眼道：“那么叫太别扭了，你也叫我同学吧，没关系，反正人不多。”

“哦，好，好。”柳杨略窘，离校两年，差点儿忘了同学这个称呼。

少女面向万金微笑道：“这位同学，你来排我这里吧。”

说完，她直接站到柳杨身后。

“哦。”万金毫不客气，往前走去一步。

“这怎么好意思？哎呀……小金。”柳杨轻轻拉了万金一把，语气满是责怪。

万金茫然回头，不明所以。

少女连忙让万金站好，示意柳杨没关系，就像对待两位亲弟弟般。

排好队，柳杨更尴尬了，因为他一身破破烂烂，连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恶臭，几步外之人都时不时用手扇鼻子旁的空气，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可能闻不到？

这怎么办？总不能找两团棉花来帮少女塞住鼻孔吧？

无奈之下，柳杨只得将身体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争取给少女留个好印象，但无论如何，他那邋遢的形象以及浑身恶臭是板上钉钉的，就目前来说根本不可能改变分毫。

不过少女倒真如柳杨想象那般天真善良无比，始终一副淡然模样，没有如旁人般作态让柳杨难堪。

此时排队的人果然不多，很快就要轮到万金了。

柳杨这才看清报名之处的模样，只见前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每来一个报名者，中年人都会伸手摸一摸报名者的手腕，然后再询问报名者的名字等信息。

轮到万金时，中年人先是一愣，又看了看万金身后的柳杨，皱眉道：“你们两个是一起的？”

“是，老师。”柳杨和万金一齐点头称是。

“本校虽是官办，但原则上不收容流浪者或乞讨者，不好意思，两位请便吧。”中年人勉强笑了笑，冲二人挥挥手，再朝柳杨身后的少女招招手道：“下一位。”

柳杨和万金皆是一愣，随即又羞又怒。

不等二人作何表示，柳杨身后的少女却说：“这位老师，您为人师表，怎么也可以以貌取人呢？他们两个穿得脏一点破一点，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流浪者或乞讨者呀。”

中年人一滞，好多年没学生敢跟他这样说话了，但转念一想，少女的话也不无道理，当即点点头道：“也是。”

柳杨一喜，正想再次转身道谢，却听中年人又说：“你们两个若能证明身份，我便向你们道歉，并立刻给你们登记报名。”

“那……要怎样才能证明身份？”柳杨不解。

“把你们的身份卡拿出来给我看看，还有家里人给你们准备的报名费用。”中年人道。

“哦哦。”柳杨了然。

所谓身份卡，是指每个人出生时由当地镇级以上的府衙核发的一种证明身份的卡片，在全黄炎都是通用的，并且绝无造假的可能，如果一个人没有身份卡，那就是黑户。

衣服可以破，发型可以乱，但是银子和身份卡这样的贵重物品却绝不能丢，柳杨和万金分别拿出自己的身份卡递给中年人，至于银子则是由柳杨一人集中保管的，也一并拿了出来。

众人见到柳杨拿出这么大一袋银子，无不猜测其是刚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否则不可能连新衣服都不买一件就来此，顿时羡慕不已。

中年人见到两人的身份卡和银袋时心中已有一丝懊悔之意，暗想这次多半是误会人家了，少女则放下心来。

“站好，手伸出来。”中年人接过两张身份卡，吩咐二人一声，从手心涌出一丝绿芒注入其中，忽而仔细端详，忽而摸摸二人手腕。

柳杨和万金依言站好，幸好脸上只是沾了些灰显得黑而已，并没有太过走样。

“哇，居然是一位王境习武者！”

“连武王强者都派来登记报名，这武校可真是大手笔！”

不远处围观者惊叹不已，不断低语。

柳杨对什么是王级习武者不甚清楚，只是略有耳闻罢了，知道这个级别的强者整个璧石都没多少，闻言心中凛然。

如此人物必定是武校高层，不会那么倒霉，报名第一天就与之交恶吧？

“确实是我眼浊了，我向你们道歉。”中年人确认无误，当真弯腰道歉，丝毫没有因为实力强大而自傲。

“不用不用……”

柳杨连忙制止，万金也有样学样。

少女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微笑。

“你们两个的费用也一起交付吗？”中年人没有多说，直接从银袋中取出两份学费问。

“是，是，一起交付。”柳杨连道。

“好了，先进去测试一下，会有老师根据你们的成绩为你们划分班级。”中年人一边说，一边在一张表单上书书写写，然后把银袋和身份卡还给柳杨二人，指了指身后的一条通道。

“是。”

“是。”

二人接过身份卡和银袋，像一对难兄难弟，拖着疲惫的身躯，顺着接待老师手指的方向走去。

少女目送柳杨离开，也微笑着把报名费用等一并交付，登记完成后远远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