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人不是法官,却也不介意替天行道。
佛门讲因果,道门讲机缘,两者都认同作恶就要遭到报应和惩罚。可同时,佛门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门也有类似的理念,那就是天道好生。
天无绝人之路,天道总会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替天行道,当然也要遵循这一基本法。
罗景胜的处置,就很符合道门理念。
首先,他施展法术,将张丽父母和孔翠玲摄走,送回张丽家,并以法术让三人陷入昏睡。
当着张丽、梁兴志和众打手,把三人摄走,并不被发现异常,在所有人眼里,张丽父母和孔翠玲都还在……这,正是法术的玄妙。
元婴高人本来就挺挑战逻辑,华盖派又是历史上著名的显世道门,相对于昆仑、鸿蒙等隐世道门,在针对世俗的法术方面,尤其有特别的技巧。
别以为这很简单。
罗景胜随手施为,便已经结合了障眼法、搬运法、幻术,甚至连类似南柯一梦的法术,都有所涉及。
具体时间,就是张丽父亲被灌药前一刻。
罗景胜没摄走张丽,那是因为她疑似修行人,对同道施展上面的法术,有些唐突——特别在判断张丽可能是鸿蒙派弟子的前提下。
打手灌药,是罗景胜给的第一次机会。
能悬崖勒马最好,否则在假形法术的作用下,倒霉的是他们自己。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很好很天道。
两个打手中毒,接着叫破真相。
如果罗景胜愿意,可以永远不露破绽,这是他故意为之。原因有两个,首先张丽当时可不是虚幻的,罗景胜不可能允许打手们给张丽灌药。
其次,暴露真相才能给梁兴志等人幡然悔悟的机会,否则就属于欺负人了。
结果梁兴志根本不想悔悟。
孔翠玲被灌倒,自然也是假象,真正倒霉的,还是梁兴志的手下。只不过这次,罗景胜懒得戳破真相罢了。
第二次机会,是“鬼打墙”。
罗景胜、凤君子跟张丽交流期间,梁兴志等人也被困在某种幻境中。
实际上,那“认出鬼打墙”的打手,其建议很正确。
众人跪地求饶、许愿,虽然这其实不是鬼打墙,可罗景胜也不至于跟一群普通人计较,等他和张丽交流完毕,自然会放过他们。
可惜,他还没跟张丽说完话,梁兴志小宇宙爆发了。
这个时候,梁兴志等人看到的张丽,已经和孔翠玲类似,变成了幻象。跟灌药一样,在假形术的影响下,杀张丽,真正死亡的是梁兴志的手下。
罗景胜也没再主动展示真相,警示他们。
自作孽,不可活。
本来就是一群亡命徒,罗景胜已经给了机会,他们不珍惜,能怪谁?
不,也不能这么讲。
生的机会一直没消失,即使他们陷入死循环,开始徒劳的杀张丽,亦是如此。只要停止折腾,等三人交流完,离开时罗景胜自然会撤掉法术。
再凶险的局面,冥冥中总有一线生机,就看当事人能否把握住。
梁兴志等人显然就没把握住。
这也不奇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得简单,有几个人能做到?性格决定命运,梁兴志等人的行事习惯,决定了一旦求饶不顶用,便会开启亡命模式。
最后一个打手被杀,罗景胜叹口气,撤销假形术。
凤君子问:“罗道友为何忽然叹息?”
张丽也迷惑的看着罗景胜。
“对生命毫无敬畏,总以为杀戮能解决一切问题,可笑又可悲——两位自己看吧。”
混沌消失,仓库的景物重新出现。
“啊!”张丽惊呼。
凤君子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没办法,满地的尸体、鲜血,而且死状凄惨,要么被割断喉咙,要么胸前被刺出个窟窿。其中一部分尸体,还在往外喷血,乃至抽搐。
炼狱般的情景,不仅张丽没经历过,凤君子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识。
大门附近,梁兴志衣服被鲜血完全染红,手中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目光呆滞的站在轮椅旁,犹如魔神一般,配合梁斌流着口水傻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瘆人。
张丽忽然弯腰干呕起来。
被她带动,凤君子也喉咙发痒,只能拼命做吞咽的动作来压制。
“贫道的错。”罗景胜讪讪然,挥手重新布下一道法阵。这次不是隔绝法阵,三人周围变得模糊一片,跟透过磨砂玻璃看东西似的。
凤君子声音有些嘶哑:“罗道友,还有味道……”
罗景胜怔了怔,哑然失笑,再次挥手,将法阵调整了一下,阻隔浓郁血腥味的传入。
半分钟后,张丽和凤君子才勉强恢复。
罗景胜把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张丽迟疑道:“死了这么多人……”
凤君子打断她:“他们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张丽满脸纠结:“我知道,可这么严重的人命案子,真的没问题吗?”
罗景胜微笑道:“法律肯定要尊重,可我们出手杀人了吗?一切都是他们在道法影响下,遵从内心做出的选择。道士玩法术,合情合理更合法。”
话是这么讲,张丽总感觉心中不踏实。
然而,这就是道门传人的尿性。庄锋杀的人不比罗景胜少,他纠结了吗?并没有。不吹不黑,罗景胜比庄锋慈悲,他从头至尾都没亲自出手,并且留了生机。
只要符合天道法则,所谓的顺应天意,道士跟和尚不同,他们不会一味讲究慈悲。
因此,张丽实际上还没真正融入修行界。
凤君子接受得就很快。
“干脆连梁兴志也处理掉算了。”凤君子说道,“他亲手杀了不少人,固然杀的都是亡命徒,也算得上死有余辜了。况且,他显然是个狠角色,留下他,张丽的父母仍然不安全。”
罗景胜摇头:“不妥。我并非无原则慈悲,他身上戾气不重,贫道难以确定他该死。”
“万一他不接受教训,还想报复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罗道友,人生经验我比你少,但你无法否认这个可能。到那时你离开了,他就算抓不到张丽,伤害了张丽父母或孔翠玲,你也要担责的。”
罗景胜不由得迟疑不决起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张丽迟疑着说道:“两位前辈,我有个办法,不知合不合适……”
“哦?说说看。”
“咱能不能……报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