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蹲在火炉旁,炉火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路叔,您说句话呀!”
“真不行咱就去找东洋人?”
“如今朝廷这帮狗东西就怕他们!”
路管家耷拉着脸,现在他能想到的法子是都想了,或许路生说的对,这也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了。
“你说咱好端端的非得在哪醉江楼逞啥英雄,这倒好了,把东家给填里边了!”
“小野不该揍么?”
守业真想和路生这混小子干上一架,他这说的是什么完蛋犊子话。逞英雄,这是逞能么?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就算把自己这条命搭进去,也非得干哪东洋鬼子不成!得让他们知道咱中guo人还是有血性的。
说到血性,守业心里忽然对路生这小子不满起来,这小子还认过师家和当过干爹!
“你们不要吵了!”路管家终于发话了。
他现在够烦的了,从都统衙门回来,他几乎是一刻都没敢歇,先是去了电报局给包头那边发了封电报,报了这边的情况,然后又去了景府找了景家山,接着带着景家山的信又去商会见了张会长,这能动用的关系都动完了。
但在这紧要关头,与“革ming”两字挂上钩,事情可就大了。现在袁世凯和南边正在干仗,而这大镜门又是紫禁城的门户,自然重要!
同盟会革ming志士高志清、张雨琴、秦宗周、李飞仙、李锐夫、段炳中、马德山七人在西太平山麓黄土坑被黄懋澄斩首示众也是刚过去的事。
所以这大镜门现在谁人敢提“革ming”。就连景家山听了消息后都在打退堂鼓,一个劲埋怨柳一宝,他这挺聪明一人,干嘛非要淌这浑水。
如今柳一宝能不能活,或许只能看天意了!
但到底是谁泄的密?路管家一直在想这事,他们此次来大镜门为军队筹备粮食,也只有东家,他,再就守业、路生这两混球小子知道,至于那些车把式们他们是一概不知。
路管家猛然站了起来,守业和路生看得一惊,莫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两人瞪圆了眼等着。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但等路管家细说完,守业和路生立刻又蔫了回去,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呢,原来是说这“风声”应该是从包头那边给传过来的。
不过路管家分析的很对,此刻的包头城的确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柳府上下现在忙成了一锅粥,三位太太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聚在一起正在商量对策。
“我的老天爷啊!这下可如何是好?”
“大姐,您就别念叨了。还不够烦吗?”
二太太埋怨了一眼老三,说道:“老三,大姐也是着急!”
“这柳府上下现在谁不急!”老三顶了一句。
谁不急呢?柳香。因为小姑娘家家的,大人的事情没必要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于是府里上下都瞒着她。
但这话也点醒了二太太。柳香的老师孙先生最近不是回来了么?这位孙先生四处游走,见多识广,或许他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快去有请孙先生!”二太太赶紧给贴身丫鬟说道。
老大、老三一听,脸上先是一愣,但瞬间又变成了喜悦。
此刻,孙先生正在书房给柳香补着功课,见丫鬟神色慌张的进来便猜出了来意,肯定是柳家出什么大事了。
“先生,二夫人让您即刻过去一趟!”
“我娘叫我没有?”
丫鬟摇了摇头。
“那你把刚才的内容接着复习一遍吧。”孙先生说罢,赶紧跟着丫鬟出去了。
虽然大人们有意瞒着,但柳香已不是两岁小孩了,现在院子里嚷嚷吵吵,人们进进出出的,是人都能看出问题。这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且联想到父亲这一次出远门,顿时在她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悄摸着跟了出去。
“孙先生,您可得想想法呀!您说咱老爷也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革ming党了呢!”
孙先生接过电报细细看了看,这上面并没有说柳一宝是革ming党,只是说他为革ming党筹办粮食被抓,看来女人们是被吓着了,再说了自己做为同盟会的一员,近几年一直辗转在北方各省筹谋革ming事宜,的确柳一宝他有意拉拢,但时机还不成熟,谁知这柳东家竟暗下里阴差阳错的接了这么个差事。
“太太们放心,东家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柳香这小妮子便冲了进来,她在外面是全听到了。
“娘,我爹他怎么了?”柳香扑在母亲怀里,满眼是泪的问道。
“好孩子,你爹他好着呢!”
“他呀,只是一时…”
说着说着,几个太太又开始抹起了眼泪。这屋孙先生怕是待不住了,既然此事是因革ming所起,他自然会鼎力相助。
“太太、小姐请放心,我在大境门那边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熟人,我这就去联系,定要把柳东家给解救出来。”
孙先生从柳府告辞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电报局,分别给天jin的南琴轩和大镜门商会的张有财各发了一封电报,要他二人帮忙找找路子,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柳一宝一条性命。
这两人便是孙先生口中说的“熟人”。南琴轩是策划大镜门起义唯一的幸存者,目前在天jin养病;这张有财便是大镜门商会的现任会长,孙先生去年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哪会秦宗周当会长,他还只是秦宗周手下的一名文书,当时秦宗周就很器重他,所以现在先碰碰运气。
从电报局出来,他又赶紧去了驻军衙门。
但不巧,贾轼正在会客,传令兵便让他在客房门外等着。约莫过了半柱香功夫,传令兵喊他进去,他刚迈步子便和出来的人来了个照面。
这不是白举吗?
白举自然不认识孙先生。老东西露出满嘴金牙冲着他笑了一下。
“语堂兄,可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我这了?”贾轼笑脸迎着。
“怎样贾兄,这衙门老爷当的可还习惯?”
“嘿,语堂兄你就别挖苦我了。老兄我呀,都快上街要饭了!”
贾轼见孙先生没听明白,继续说道:“这后勤粮草要见底咯。”
“诺,刚出去的白老爷子,我现在是求着人家救火。”
孙先生听到这,眉心皱了一下。
“这柳府是不是也应了这差?”
贾轼吃惊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怎知此事?”
“哦,我忘了。你现在可是柳府请的教书匠!”
贾轼还有心在开玩笑,孙先生心想若他此刻知道柳一宝那边粮食被扣,会不会急的蹦起来呢?
“贾兄…”
贾轼见孙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只是这坏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语堂兄,你我皆是革ming之人,枪林弹雨早已习以为常,当下还有啥不能讲的?”
…
“是柳家那边,粮食被扣了。”
贾轼听后,原地愣了几秒,接着说道:
“他人呢?”
“人在大镜门都统衙门押着。”
“都统衙门”贾轼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痛恨的表情。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去年大镜门起义未果,七位革ming志士壮烈牺牲的情景来。
哎,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红润,随口说道:“柳东家,是贾某人害了你呀!”
“贾兄不必太过自责,我已经托人在打点关系!”
贾轼听见事情还有转机,当即有了几分信心,他忽然想出另外一个法子,便是劫狱!于是赶紧给孙先生说道:
“语堂兄,不行咱就给他来个灯下黑,劫了他!咱手下这帮兄弟也不是吃白饭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可这事经不起路上耽误,万一事不成呢,不白白又搭了几条人命进去么。
“贾兄,莫急!当下全国各地陆续揭竿而起,我们的人暗下也在与袁世凯接触,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天也许就变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把这事先给压住,不能惊动了上面,只要柳一宝性命保住,这后面自然好说!”
“语堂兄,哪需要我做什么?我定全力配合!”
孙先生看了看贾轼,然后说道:“我得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