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AL的观瞄系统，也捕捉不了以那种速度移动的身影。双方距离差不多八百米，雷明顿700K的初速是八百五十米每秒，子弹要飞行一秒以上。一秒的时间，那MDA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秦石武陷入了苦战，机体性能劣势大得可怕，他居然还能支撑。虽然队员们平时从来见不到他训练，每次展现出来的技术却无可挑剔，不训练也就没什么人说三道四。交手甫一回合，他便发现了自己无法命中高速移动中的对手，但是对手在高速移动中同样无法方便地瞄准自己。黑色的MDA在出手刹那速度有明显的降低，再加上地形崎岖，植被茂密，借助这一点，他才能勉强躲开攻击。

寻常动力甲与动力甲的枪战总是很快分出胜负，警匪片里互射半天却毫发无伤的情形在现实中没有半点可能，如今他和黑色MDA-17SS的战斗却像是两架战斗机在狗斗，一时谁也没法干掉对方。

然而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对手的容错性比秦石武高得多，几乎可以在他的枪口冒出火光后再进行移动。他的火力也远胜秦石武，右手有突击步枪，有臂载的小型火炮，左肩还有火箭发射巢。

而且很容易看得出来，对面的操纵者同样经验丰富，只是对机体的性能还没能完全掌握，行动间略显迟滞。那迟滞是以四百公里的时速为标准而言的，如果不是刘弈和秦石武这样的老手，根本看不出来。

“我、我们得支援秦队长，”奥德里奇部长说，“那，那家伙，他不是他对手。”

我也知道，可是谁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打中以四百公里时速作不规则运动的对手？停下，射击，再启动，对手的攻击模式其实相当单一，但是性能实在领先太多。从静止到两百公里的时速刘弈估计他只需要半秒，天知道里面的操纵者是怎么回事，血肉之躯怎么能承受那种机动动作。

趁对手停下，他终于开了一枪。即便不能命中，让对手知道有狙击手从旁窥伺也是个心理压力，能减轻秦石武的负担。不出所料，子弹的飞行过程太漫长，对方闪开十米有余。脱靶脱得离谱，刘弈恨恨地唾了口。

黑色的MDA稍稍愣了愣，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然而接着就以更敏捷的动作躲开了秦石武的扫射，还用肩膀上的火箭巢还以颜色。十来发前臂粗细的火箭轰鸣着飞出，弹体虽小，威力惊人，连坦克和步战车都能轻易炸飞，大部分飞向秦石武，也有两颗瞄准刘弈而来。他们俩手脚并用地逃开，机体上都挂了彩。

【哎哟哟，腰上卡了块弹片，有点儿疼哪，】AL像是咬到舌头，【不过不影响性能，您完全可以无视。】

我知道没事，但秦石武支撑不了很久，刘弈冷汗直流。

“我有个主意，”奥德里奇部长突然站起来，“对手很快，你们无法瞄准他，但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对吗？”

“当然。您的意思？”

部长先生跳出掩蔽的位置，抱着冲锋枪，大喊大叫着把子弹向着MDA倾泻过去。他一点都不关心敌人在哪里，只是自顾自地把子弹打成一道墙，再把墙缓缓向着对手推移过去。如此一来，黑色机体的行动范围顿时小了许多，重机枪的可怕杀伤力打得场地里石块碎裂树木倒塌，无形中增加了机动时的困难。

“快，”部长先生在频道里冲他们俩喊，“快干掉他，我只有两个弹鼓，持续不了很久。”

他自以为应用的举动换来的是刘弈的目瞪口呆。你是傻子么？没看到刚才的火箭么？这样站起来……又一发火箭飞来，奥德里奇仍旧一个劲地埋头射击，根本不曾注意。没有任何犹豫，刘弈飞身将他扑倒，火箭在咫尺之遥炸开。

剧烈的冲击远远超过了AL的缓冲能力，那股力量似乎直接穿透身体，脑袋受到的震荡尤其强烈，刘弈当即眼前一黑。

【中队长大人，中队长大人！】这是AL的声音。

“……回答我，我知道你没死！”这是秦石武焦急的嘶吼，他也会这么没有风度啊。

“刘弈先生？先生？”是那个毛都不懂的法国佬。

视野重新亮了起来，灼热的风还未散去，他瞬间清醒。大概也就晕厥了不到两秒，他翻身就要坐起，恐怖的疼痛却从右腿一直蔓延到右肩。

血在汩汩地流，刘弈倒抽了一口气，这伤得可不轻。但是……他翻过身子，每动一下身体都痛得要抽搐，但是手中的狙击枪完好无损。好咧，我还能战斗呢。

“刘弈先生，”奥德里奇部长带着哭腔，“是我害了你。”

“没关系，”刘弈挣扎着以卧姿瞄向战场，“那种话，还是等我死了再说吧。”

【中队长大人，】AL不安地说，【您的伤势严重，后背与大腿的伤口超过十厘米。我为您实施了简单的止血措施，请避免剧烈活动。您必须马上就医。】

“那太好了，我的活动不剧烈。”虽然不当回事，但他知道AL没有夸大其词，脑袋发晕，心跳加快，这些都是失血过多的症状。糟糕的是趴下来静止以后，疼痛感竟然在慢慢消失，相反右半个身子渐渐麻木，他知道事情严重。伤到左脑了吗？眼前染上了鲜红，血顺着眉角淌落。

频道中传来秦石武的叫喊：“这家伙到底能带多少弹药？把负重发射掉以后他好像更快了！刘弈，你到底有没有事？”

刘弈以扣动扳机来回答。局部受损后的AL瞄准性能没有丝毫下降，不错，这才是值得信赖的机体。这一发仍然没有命中，反而又换来了对方的两发火箭。这次落点要稍远，奥德里奇部长以自身为盾牌，强化后的MS45A吸收掉了大部分冲击。

“您也是好样的嘛。”刘弈夸奖了句。

“自己犯的傻要只有自己能补救，我妈从小教我的，”法国人呼吸很急促，“不过刘弈先生，我们……还是撤退吧，您需要医生。”

“别说傻话，我可不会丢下队长，”刘弈望着始终在坚持的秦石武，“再说能撤退到哪里去？”抛弃同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以二对一的局面还被打得这么狼狈（虽然有一半是己方的猪队友造成的），他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走掉。

“可是，可是，”法国人又要哭了，“您流了太多血，受伤很重啊。”

刘弈没再理他。有了动力甲，说话眨眼什么的不会再影响瞄准的稳定，似乎连狙击手的门槛也跟着降低了不少。可是在刘弈心里，那些菜鸟离狙击这个行当的精髓还有很大距离。狙击手是个真正值得骄傲的身份，我们千锤百炼，能让计算机也无法算出的弹道成为现实。依赖科技的进步而放松对技艺的追求，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他不想让那样的一天来临。

不管身体状况怎样，不管机体多么先进，瞄准就该心无旁骛。可是……那样的对手，再怎么认真，瞄准镜也是无法跟上的，AL也不行。眩晕感越来越强，左眼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无法睁开。

没有办法了吗？

不对，有的。因为人工智能与机械的力量都做不到，于是就放弃，那是懦夫才会有的想法。

“头儿，”刘弈仿佛毫无痛楚地说道，“想办法把他朝我这边引，拉近个三四百米就好。”

“收到。”

没错，是战友的默契。他的要求其实非常困难，甚至有点过分，可秦石武一不问为什么，二没有抱怨，立即开始行动。

为了对得起头儿的信任，下面该我了。“AL，”他下达了让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的命令，“取消高放大倍数，关闭瞄准镜，正常视野放大至两倍即可。下来的事情……全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