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约翰,嘿!”
艾伦望着即将把自己撇下的约翰,不得不选择大喊求助,他的鞋子卡在了石头缝里。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艾伦。”约翰从前方小跑回来,伸手将艾伦的脚从石缝中拽出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道路,“还有几百米就到大道上了,那儿会好走一些。”
“你能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在1952年的伦敦?只能把精神送回过去的怀表应该没法让我到我还没出生的年代才对,还有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艾伦没有继续问咖啡厅里他问过约翰的那个问题,而是更加关心现在自己的处境。
荒山野岭,这周边不要说车了,就连个房子也没有,约翰难道就打算这样一路走到伦敦市内吗?
约翰看着艾伦,似乎想要努力从艾伦浅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随后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还记得计算机之父是怎么死的吗?M.I.T的第一堂课就要学,那是惯例,我记得。”
“吃下含有氰化物的苹果而死,遭遇车祸身亡,被人在家中杀害,荷尔蒙过量注射导致并发的心肌梗塞,在我经历的过去中他一共有好几种死法,你问的是哪一种?”
听到艾伦的回答,约翰皱了皱眉头,把一本笔记本从腰间的风衣口袋中抽了出来,仔细翻阅一番,然后点点头:“荷尔蒙过量注射导致的心肌梗塞,没错,我想前几次救援行动应该都失败了。”
“救援行动,你在说什么?”
约翰踏上了公路,然后就好像知道此时此地会从这里路过一辆车,轻轻伸手,扭头对艾伦说道:“救下计算机之父,艾伦·麦席森·图灵,你的曾祖父,我的爷爷。对了,一会别说话,美式口音在英国可不怎么受欢迎。”
“我的曾祖父?”艾伦摸着脑袋,想要找出计算机之父除了姓名以外跟他的一点联系,然而却没有半点收获。
就像历史上那样,计算机之父艾伦·麦席森·图灵早已坐实了同性恋这个当年在英国能算作罪名的称号,并且在任何一本书上,艾伦都没有发现过计算机之父曾有过任何婚姻,也自然不可能有子嗣留下。
更不用说美国和英国,可是差了整整六千公里,隔着大西洋的五个时区,计算机之父难道全家都搬到了美国去吗?
一辆墨绿色的皮卡从远方开来,正正好好停在约翰手边,就像是艾伦之前想的那样,约翰似乎知道在此时此刻会有车从这块经过。司机是一个白发鬓鬓的老头子,他一脸惊讶的看着约翰,用极其浓重的爱尔兰口音跟约翰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啊,约翰,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身后的那位是谁,你的儿子吗?他为什么穿着睡衣和工装裤?”
“那是牛仔裤……”艾伦嘟囔了一句,但是很快就被约翰捂住嘴,他被约翰拉上车,并且被约翰狠狠地用嘴型警告了一句“不要出声”。
“我弟弟的儿子,艾伦,没想到你记得今天,高尔文。”
“一直记得,”高尔文老爷子看着车前挂着的那张照片,那似乎是高尔文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杆猎枪,身旁搂着的是约翰,穿着军服,“1952年8月3日,就是今天,你说过你会在今天出现在这儿,让开车从家往伦敦赶,就能接到你。你救了我一命,约翰,这点小事我自然还是能够帮上你的。”
“感谢你。”约翰点头致意。
“不,是感谢你。”高尔文老爷子笑着摇摇头,加快了行车速度,他看到了年轻的约翰,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1952年的伦敦脏乱不堪,据记载自1940年开始发动的伦敦大轰炸让整个伦敦约10万栋房屋被摧毁,而到了1945年的3月底,仍然有德军部署的13枚增程型V1导弹落入伦敦市区。
很显然,二战后的重建工作,直到1952年都没有彻底完成。
高尔文老爷子将他们送到了伦敦市区内的一处酒吧便自行离开了,酒吧内满是抽着香烟的工人,酒保擦拭着并不算干净的玻璃杯,没好气的接过吧台上的几枚铜板作为小费,墙角有两家弹珠机,那是酒吧里位数不多的娱乐项目。而约翰,带着艾伦坐到了一个相对来说并不引人瞩目的位子上。
“我们到这儿来干嘛?”看着约翰熟练地拿来两杯威士忌,艾伦撇了撇嘴,自顾自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红色万宝路,点燃深吸一口。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开始抽烟了,怎么?国土安全局不管这个?”约翰惊讶地看着艾伦熟练的动作,并没有把自己身前两杯威士忌其中一杯递给艾伦的意思。
“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由父亲来管,或者是叔叔来管也可以。”艾伦充满敌意的抢过一杯威士忌大口灌入口中,那股辛辣让他咳嗽几下,这举动被几名工人看见了,他们朝着艾伦哈哈大笑。
约翰看着艾伦,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他摸过艾伦兜中剩下的半包红色万宝路塞到自己口袋里,告诉艾伦:“剩下的等我们回去以后再给你,这里是1952年的英国,万宝路被戏称为‘只有娘炮才会抽的香烟’,我以为你会多关心一点历史。我们不能在这里留下任何来自未来的东西,以防万一。”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只是为了喝这难喝的玩意儿?如果要去救所谓的你的爷爷,为什么不直接去他家?”艾伦不悦的指了指约翰手中的半杯威士忌,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先是被约翰强行带到了1952年,然后又被约翰下令闭嘴,唯一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老爷爷还戏称他的OBEYT恤和牛仔裤是睡衣和工装裤。
“因为为了确保我不至于在未来突然消失,我不能直接找计算机之父,”约翰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长得还算白净的男人,至少跟此时身边的工人比是这样,“还记得计算机之父是怎么被定罪的吧,他的同性恋伴侣闯进了他的家盗窃了某些东西,警官在老艾伦拒绝透露半点消息的情况下调查了他,以为他跟那个所谓的同性恋伴侣有某些不可言喻的关系。所以麻烦你为这件事情上点心,不要再去做什么引人瞩目的事情了。”
哪知艾伦抢过那张照片,告诉约翰“我去问问”后,径直走向了吧台。
“嘿,最近怎么样(what’sup),兄弟?”
酒保听到艾伦的话后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一脸不耐烦的告诉艾伦:“上面什么也没有,你最好不是来找麻烦的,小子。”
“近来如何(howdoyoudo)?”约翰赶了过来,将艾伦缓缓推到身后,悄悄告诉艾伦,“What’sup直到1970年才从美国开始流行,我说过了,注意一点自己的口音和语气,这里是1952年。”
“有什么想问的?像你们这种穿着怪异的家伙我一天居然能遇见两个,真是稀奇。”酒保抬头略微打量了一下艾伦的着装,显然他也认为艾伦身上穿的是睡衣以及工装裤,“算了,就当我没说。”
“两个?”约翰撇过头,在酒吧中巡视了一圈,发现眼中并没有自己想看到人之后把那张照片递到酒保面前,“我找这个人,有点事。”
“不认识。”酒保这一次连头也没抬,直到约翰丢给他25便士,他才冷哼一声,接过那张照片,“你找彼得。古怪的男人(battyman)不是吗?是你有需求还是那孩子有需求?”
“古怪的男人?什么意思?”艾伦偷偷拽了一下约翰的袖子。
“当地俚语,指的是同性恋,”约翰朝着酒保笑了笑,又丢给了他25便士的铜板,“只是我,这孩子只是跟我顺路想要看看酒吧里的样子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去后门找他,该死的家伙,那家伙最近好像狠赚了一笔,到处请别人喝酒。我这可不是什么给娘炮们约会的同性聚会,开什么玩笑。”酒保说着朝杯子里啐了一口,那让艾伦感觉到了一阵恶心,他怀疑自己之前喝的威士忌里也有酒保的口水。
“跟我来。”
约翰随意将自己手中的威士忌递给一名身旁的工人,告诉对方那是“请他的”,随后拉着艾伦的胳膊,把他拽到了酒吧后门。也就是能够找到酒保口中那位,“古怪的男人”的地方。
同性恋在英国的历史上一直为人不齿,甚至在2005年的《同性居民伴侣法》出台以前,还会为各种有关于任何同性的东西定罪。计算机之父艾伦·麦席森·图灵当年就着了道,如果不是被那件同性伴侣盗窃案所暴露出来,他可以很平凡的度过自己沉浸在研究中的下半生。
约翰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艾伦可以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来他的目的。
“所以我们现在去杀了那家伙,就能阻止计算机之父脑袋上被强迫挂上‘同性恋’三个字吗?”走在狭窄的通道里,艾伦不得不抓住约翰的袖子,他怕黑,一直以来都是。
“杀人这种事情从你口中说出来好像很容易。”
“我杀过克里斯托弗,在他仍然是共济会杀手杀害我妈妈的时候,用刀捅穿了他的喉咙。”
约翰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艾伦,哪知道印入眼中的只有艾伦的面无表情,这让约翰很难受。
艾伦把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说的如此简单。
“一点也不容易,你会明白的,待会你需要帮我看着点街外面,我必须审问那家伙一点事情。”
酒吧后门被约翰推开,他看到了一个正在朝墙角尿尿的家伙,正是他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彼得。只不过比起照片,彼得现在看上去没有那么年轻,他的脸上多了照片上没有的皱纹,皮肤也显得粗糙许多。
“彼得是吗?原来你都在这儿招揽生意啊。”约翰背过手朝艾伦递过去一个手势,艾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跑到小巷尽头看着小巷外来往的人们,但凡有人想要走进来,艾伦就会用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劝对方换条路走。
比如伦敦黑帮正在里面办事之类的,那理由再好不过了,这年头没有哪个人会想要招惹上黑帮,那会搭上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小命。
“不好意思,哥们,”彼得提起裤子,看着约翰的脸,“你很帅,但我已经不出来卖了,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人。”
“其他人?”约翰从腰间摸出一把老式左轮枪抵在彼得的脑门上,彼得明明刚刚才在墙角尿完,这时候竟然又尿了一裤子,“怎么?尿裤子也是你的职业习惯吗?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
“干……干什么…谁……”彼得被约翰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看向巷子外祈祷着某个警官路过时看到这一幕,哪知道他看到的只是艾伦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并且支开所有路人不让他们靠近这里,“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去偷窃艾伦·图灵家这事儿你也不知道吗?他们命令你去偷什么东西,快说!”
“一本书!我发誓,我以我奶奶的名义发誓,真的只是一本书,”彼得哀嚎着,乞求约翰能有一丝怜悯,“他们给了我300镑,告诉我只需要走到一楼,把艾伦·图灵桌上带有《时间》两个字的书拿来,后天在泰晤士河交给他就可以了。”
约翰顿了顿,从黑色大衣腰间的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记事本,看了一下,再次大力用枪管砸了一下彼得。
“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你了。”
“好吧,艾伦,你过来一下。”约翰收起那把老式左轮枪,这一举动让彼得不断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说着谢谢,但是很快他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约翰这一次从腰间抽出来的,是一把装着消音器的格洛克警枪,就算这东西来自未来,彼得也能看出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仍然是一把该死的枪。
“给你,”约翰把格洛克扔给艾伦,指了指彼得,“杀了他,艾伦。”
“可……可是,”艾伦接过警枪,看着彼得,“他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他有个奶奶,他刚刚说过。”
“他是害死你曾祖父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约翰把自己的记事本递给艾伦,在上面清楚地写着事件的起因和结果。
计算机之父艾伦·麦席森·图灵被害,导致第二枚怀表落入共济会手中,并且掌控了大部分的未来。
也就是说,导致计算机之父被害的,是面前的彼得。而如果彼得不进行偷窃,让世人以为计算机之父是同性恋的话,那么计算机之父就不会被囚禁强行进行药物治疗,怀表也不会落入共济会手中。
那样的话,艾伦就能在未来救下莉莉,他的妈妈。
“可是……”艾伦的手指不断颤抖着,没有半分力气,他之前还把杀人说的如此简单,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无法杀害一个他根本不恨,而且不认识的家伙。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不是想要救回莉莉吗?你想在跳回到2019年的时候看到莉莉对吧,他现在听到我们的对话了,你觉得如果他把这些对话告诉共济会那帮人,我们会怎么样?”
约翰看了一眼颤抖的彼得,彼得仍然在哀求他饶自己一命,但是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艾伦却明白了。
彼得今天难逃一死,如果彼得把这件事情告诉共济会的话,那么共济会很可能在艾伦出生之前就开始行动。
艾伦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生。
“一定要杀了他吗?”艾伦再次向约翰确认。
“一定。”约翰背过身去,转向小巷外面,他可不想路人来坏了这件好事。
这时间他需要留给艾伦自己抉择,思考,艾伦总是要长大的,约翰已经没有能力独自承受一切了。
然后,在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两个身影从小巷中逃了出来,不断朝着市郊奔跑,试图甩开身后跟着的几位警官。
艾伦沾着满手鲜血,他的脸上甚至还有彼得的一点脑浆,混杂着他的眼泪滴落在空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