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大脑深处炸裂开来，他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耳鸣声不断回荡在耳旁，血液顺着他的右侧耳廓流向脖颈。整个世界就好像突然一闪，让他一阵眩晕，在短暂的失聪后艾伦才反应过来，先前身后用枪指着他的皮特已经消失不见，而面前原本应该行走在阳光下的母亲，应声倒地。

莉莉倒在血泊中。

周围的群众因为突如其来的枪声四处奔逃，广场上还有不少目击者正在举起手机，将这场枪击案第一时间上传到Facebook或者Twitter上，让他们的朋友一同分享这紧张的时刻。

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莉莉身边，就好像他们要彻底与这枪击案撇清关系，但是凑热闹的心态又让他们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围成一个大圈，试图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艾伦独自从人群当中走向案发现场，他没什么力气，是硬生生将那群围观的人掰开一条缝隙才挤了进去。尽管那人群中还有所谓的“好心人”拦住他，以不要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为由试图不让艾伦接近莉莉。

真是谢谢那些该死的好心人了。

艾伦掏出自己一直藏在怀中的小水果刀指向那些试图拦着他的人。

人们这次总算学聪明了，他们还没笨到会以自己受伤为代价去帮助别人。

然后，在艾伦的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

艾伦走出人群，到那刺眼的阳光中，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母亲身上，抱紧母亲。

子弹在莉莉的胸口开了个大洞，她的心脏被打碎了，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对他人的笑容上，完全没有一点她本该有的惊恐，害怕。她还是像生前那样，像个祥和的天使。

“妈妈，等着我。”

艾伦无比平静，他明白此时无论怎样的愤怒和咆哮都无法挽回母亲死亡的事实，他能够做到的，只有再次跳回去。

让时间回到母亲死亡之前。

周围的警察已经赶来，他们还没弄清情况，举枪走向艾伦。

恐怕，不了解情况的他们见到这番场景，会以为艾伦是个叛逆期杀害母亲后又后悔的孩子吧。

没有理会那些“举起手来”之类的威胁，艾伦抱着母亲，试图让母亲靠的更舒服一些，然后按下怀表侧面的表栓。

这一次，跳跃的很快，艾伦甚至都没看清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也没有任何眩晕的感觉，他只是等待着再次眨眼之后，出现的教室、黑板、同学和老师。

秒针前进一步，突破了数字1，第六秒，他跳跃的第六次。

艾伦睁开眼，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照射映在脸上，他以为自己应该会跳跃回早上，至少也应该会像前几次一样坐在教室里才对。那样的话，他能够有充分的准备去保护母亲。

可环顾一下四周，艾伦才发现，自己仍然处于刚刚被皮特挟持的公园中。

跳跃点，改变了吗？

“小艾伦。”熟悉的声音从他右耳传来，艾伦明白，那是皮特。他早在皮特出声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掏出藏在衣服里的水果刀，却在转身的时候手就被皮特死死钳住。

“看来跳跃点变了啊，皮特。”

艾伦发觉自己的手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开皮特的掌心，水果刀被他夺了过去，并且用一个冰凉的金属物质顶上他的腰间。

皮特在上一条时间线上说过，那是一把.45勃朗宁，足以在他背后开一个大洞。

“跳跃点变了，你是说……”哪知皮特的手开始发抖，就在艾伦说出了跳跃点已经改变之后。

艾伦趁机挣脱开皮特的手，朝已经出公司门的母亲奔跑而去，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即将射向母亲的子弹。

如果说那颗子弹必然要夺去一次生命，那么艾伦愿意为母亲献祭自己。

皮特颤抖着举起手中的.45勃朗宁指向艾伦的背影，但他迟疑了一下，又指向艾伦的母亲莉莉，两者的不过只偏差了几度，但那难不倒曾被凡赛提美誉过的神枪手。

皮特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过艾伦的手臂再次穿透莉莉的心脏，但这一次，艾伦在手臂一痛的瞬间就按下表栓。

艾伦学会了把握机会。

秒针前进一步，第七秒，第七次跳跃。

睁开眼，艾伦立刻回头，用自己先前买的水果刀指向背后的男人。

他笑了，因为在那男人的绿色瞳孔中，满是惊恐与失措。

皮特根本没有意识到艾伦会知晓他的到来，但那是时间线跳跃点发生改变之前的事了。

“皮特，这一次，我领先了。”

“噢，是吗？”皮特从裤兜中掏出手机，以一种艾伦看不清的方式敲打屏幕。

艾伦能看到只有，他是在发送短信，并且还是在触屏手机上熟练的运用盲打技巧。

“你是在请求外援吗？没有用的，在你将短信发出去之前，这把小刀就能刺穿你的喉咙。”艾伦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他快要失禁了。

这是艾伦第一次赶在皮特之前有所行动。

然而皮特只是耸耸肩，用他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盯着艾伦：“来吧，我来试试你是否有那个胆量，捅我。”

刀尖刺破皮特脖子表面的皮肤组织，从破口渗出两滴鲜血流到皮特的锁骨，艾伦犹豫了，他从未杀过人，也不敢杀人。

“你看，你就算拿到机会也不会把握不是吗？艾伦，可怜的，心软的孩……”

皮特话还没说完，就被艾伦一刀捅穿了喉咙。

“没人能碰我妈妈，没人！”

想起皮特曾今对母亲做过的事，艾伦狰狞着拔出小刀，用尽全力再次捅向皮特的咽喉，然后再一次拔出，再一次捅进去……

那是在以相同的方式报复这个冷血的杀手。

一刀……两刀……三刀……

艾伦数不清自己的手到底来回过几次，皮特的眼神却仍未失去光辉，他像是在用意志延缓着自己的死亡，就算不能呼吸，就算视野早已被自己的血液模糊，仍要将自己的手伸向艾伦。

最后，在气管已经被血液灌满后，他呛得咳嗽几声，眼色空洞地盯着艾伦的眼睛，他的右手停留在艾伦的脸侧。

至于皮特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发送键上。

艾伦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的感觉，他尽兴了，报仇了，也保护住母亲了。

可当他从已经跪倒的皮特的身体上爬起来时，却没有听到原本应该传来的民众的尖叫声，人们见到满地血液后四处溃逃的脚步声。

就好像，艾伦站起身子向四周望去，就好像时间转动的指针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

人们停止住自己的脚步，树叶在半空中冻结，街角孩子们不小心泼洒的可乐水珠还在半空中反射着金色的太阳光。

时间停止了。

艾伦掏出自己的怀表，他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按动表栓。

可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又跟自己按动表栓后的情景一模一样。

整个世界，只有艾伦一人是还能够自由活动的。

他捡起皮特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在中午之前杀掉莉莉……收件人…克里斯托弗·皮特……发件人…克里斯托弗·皮特……”

艾伦不太明白这条短信的意义所在，难道说是因为皮特之前因为他的威胁在盲打，导致收件人被不小心填错了吗？

随后，周围失去了颜色。

待到艾伦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坐在某些并不算舒服的坚硬座椅上，那是熟悉的教室座椅的感觉。

周围十分安静，艾伦抬头望去，想要找到什么线索，却发现所罗门老师那张精致的小脸正盯着他。

就像是没有意识到他会突然抬头，所罗门被吓了一跳，随后拍拍自己还不算小的胸脯自言自语到：“没事……没事……”

“所罗门老师？”艾伦摸了摸脑袋，他根本没弄清楚状况。

他难道不应该是在华盛顿大街，母亲办公室楼下的公园座椅旁边吗？

所罗门轻轻抚摸着艾伦的额头：“睡得好吗？你从上课就一直睡到现在？”

“我……睡着了？”

艾伦揉了揉眼睛，的确，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以及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舒适感。

“睡了一整节课，”所罗门将一瓶依云放在艾伦面前，“请你的，睡醒之后喝点水比较好。怎么了？看你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做噩梦了？”

艾伦点了点头，拧开那瓶依云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而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同学们呢？”

“吃午饭去了，这都下课三十分钟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大一第一天的课诶，你就睡得这么香。”

所罗门老师哀怨的嘟起嘴，用手指弹了一下艾伦的额头。

噩梦……

艾伦心想，原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吗？

那样的话，母亲应该还在公司上班吧。

跟所罗门老师说了声抱歉，无论是因为在梦中自己一股脑从教室里冲了出去，还是在课堂上睡了整整两节课。

无论是哪种情况，艾伦都需要道歉吧。

所罗门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她并不会生艾伦的气，毕竟艾伦的黑眼圈摆在那儿，让学生难受可不是她的目的。更何况，面前的艾伦可以说得上是这一届大一最优秀的新生之一，哪个老师都喜欢优秀的学生。

“一起去吃个饭吗？”

“好……好的。”

看着所罗门那略微俏皮的样子，艾伦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切，真的只是在做梦吗？

从艾伦在床上不情愿的醒来后，打车到学校却迟到了五分钟，然后趴在座位上睡了两节课，在梦中度过了快一个星期的时间。

但愿那都是梦，就算他不认识马丁，他可以重新认识，就算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跟母亲吃过一顿晚饭，他大不了在客厅坐一晚上等母亲到家。

“你在想什么呢？”待到艾伦回过神来，他已经跟所罗门在马萨诸塞州理工学院附近找到那家中餐馆坐下了。

就是那家，他在放学后，跟马丁好好吃过一顿饭的中餐馆。

“没什么，只是……”艾伦迟疑了一下，“只是在课上做的那梦，有些真实过头了……”

低头扒了几口面前的宫保鸡丁饭，那味道和他曾今吃到过的一样，这家店铺的装修、环境、位置，也跟他梦里面一模一样。

他从未来过这里，倒不如说，是第一次与马丁前往佩奇布林分部的时候路过才知晓这么一个中餐馆的存在。

艾伦心想，他现在应该还不认识马丁吧。

眼泪从鼻尖掉落到勺子上，如果不是所罗门将纸巾递给他，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哭了。

就像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在做完噩梦之后，不争气的，满心害怕的，倒在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

所罗门挪到艾伦身边，将艾伦抱在怀里，任凭她的衣服被艾伦的眼泪沾湿。

“乖……乖，没事了啊，不要害怕。”所罗门轻轻拍着艾伦的后背，悄悄对服务员做了一个买单的手势，她显然认为艾伦现在的状态并不好，需要好好回家休息，睡一觉。

艾伦承认自己真的很累，他在那所谓的可笑的梦境经历的事情，早就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于是在临走前，艾伦仍然抽着鼻子。他拜托所罗门一定要帮他向佩奇布林分部的主管请假，而所罗门也笑着答应了。

至于他，在老师的大方请客之后，坐上车，打算好好回家睡一觉。

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好像莉莉在他小时候就不断告诉着他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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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艾伦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了家门口。

他像以往那样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却在插钥匙的时候发现门根本没锁，他只需要轻轻一推，门就乖乖向后退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整整一客厅的血迹。

还有艾伦的母亲，莉莉躺在地板上的狰狞模样。

一切都不是梦，一切都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