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虽小,却仿佛传遍了整个闹市。万龙铖闻声四顾,见人群混乱,道路两边的买卖人来不及收摊,只好规规矩矩站到一旁,行人却已散了大半。
万龙铖还未想好对策,手臂却被秦如画紧紧拉住,急道:“万大哥,咱们快走!”
万龙铖被她一语惊醒,紧绷的肌腱顿时松懈下来,手牵马匹,快步向左前方的小巷走去。
巷子两边高墙耸立,两人探头观望,见闹市正中的石板路上,七个道士大摇大摆走到那招工之人身前,为首者不容分说,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万龙铖正要出手打抱不平,可秦如画却将他拦下,道:“这里灵波教人多势众,你不能露面!”
万龙铖审时度势,暗想灵波教能派“奇门剑阵”追杀他,必是掌握了他入蜀的行踪,这邪门道教在蜀中势力极大,此时若被他们纠缠住,当真要误了成都营救之事,只好作罢。两人加快脚步,走出了巷尾,来到另一条街上,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一家典当铺。
秦如画用金镶玉的耳环当了几十贯钱,万龙铖嘱咐掌柜的,万万不能将耳环转卖出售,改日自己必当重金赎回。
走出当铺,夜色渐浓,道路两旁树木成荫,灯火阑珊。二人穿过闹市,找到一家鹏程客栈,万龙铖见此处行人稀少,正可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用过晚餐,二人洗漱完毕,万龙铖在客栈周围巡视一番,心中这才踏实下来,转身回到房间。
他让秦如画睡在床上,自己则打了地铺,深知今夜绝非同床共枕之时,二人不再多说,各自阖眼睡去。
连日奔波下来,纵然万龙铖有钢铁之躯,这时也稍显疲乏,躺下不久便沉沉入睡。可睡到中夜,他猛然惊醒,隐约听到方圆数里之内脚步声杂沓,急忙坐起身,凝神细听,只听那脚步声轻快迅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断定来者不善!
他叫醒秦如画,起身来到窗棂旁,透过缝隙向外面张望,只见几十个黑影在月色下穿梭往来,几乎布满了整条街道。
一声夜莺鸣叫来得蹊跷,那些人行动整齐划一,转瞬间藏身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下,整条长街又变得空无一人。
“是灵波教!这些人阴魂不散,该如何脱身?”万龙铖正在思虑,忽听“啪啪”两声门响,门外有人说道:“客官,我家老爷请你下楼相见,有一笔帐,咱们要当面算清。”
这人语气阴冷,一股寒风随着他敲动门板,徐徐吹入屋中,潮热的天气转瞬间阴凉下来。
万龙铖拨开布头,青龙斩缓缓出封,道:“店钱我已付过了,若是不足,明日再说。”
门外之人冷笑道:“有些账不论钱财,客官还是随我下楼,见一见我家老爷,有什么话,当面讲明白。”身影一晃,这人又向前迈了一步。
万龙铖手腕微抖,青龙斩出封数寸,刀风朔气扑在门板上,两扇门一阵晃动。
门外之人停下脚步,笑道:“好刀!敲山震虎,名不虚传。难怪我家主人都想见一见尊驾。”
万龙铖稳如泰山,道:“夜半三更,恕我不能奉陪。”
“哈哈,万大侠千里迢迢,来到蜀川要办何事,今夜鱼水相欢,难道忘了么?不如就在楼下做个了结,省得你跋涉去成都府,夜长梦多。”那人说话间身子向前一挺,便要推门而入。
万龙铖见身份暴露,不再顾虑,想起马匹还在后院,脱身方为上策,未等那人进门,便已挥刀劈出。
刀光一闪,门板折为两段,裂木之声清脆刺耳。他抢步出门,如同虎兕出柙,可放眼寻觅,门外却根本不见人影。
万龙铖左手拉住陈画,急道:“快走!”
却听头顶阴风呼啸,门外那人早已倒挂在横梁之上,他身轻如燕,出掌看似绵软,却气沉如山,击向万龙铖的百汇穴。
万龙铖听这风声便知,此人也是出身道家玄宗,恍然大悟,暗想这又是来自西域昆仑的高手,不禁心生恼怒,左掌运力,吐气开声,两只手一拍即散,声如雷真,方圆十步内的门板窗棂顿时被震裂了无数。
禅玄二宗未分胜负,万龙铖挥刀横扫,却见那白影在头顶盘旋,势如游魂野鬼,他刀法虽快,却连衣角也难以刮到。
万龙铖深知不可恋战,将秦如画护在身前,向店外疾走,听身后掌风呼啸,急忙挥刀护身,可白衣人起落之间跃到他身前,一只手白如霜雪,闪电般抓向秦如画的衣领。
万龙铖步伐轮转,顷刻间来到秦如画身前,用一招禅宗擒拿手,抓住白衣人手腕,指尖发力,要将他腕骨捏碎。
然而力道未出,白衣人的手腕却形如流水,从万龙铖的虎钳中金蝉脱壳。
白衣人狞声冷笑,气沉关元,踏出七星移宫步,仿佛生了三头六臂,三招掌法几乎同时击出,封住了万龙铖上中下三路。
回廊内月色稀疏,白影回旋,万龙铖将秦如画挡在身后,双臂发力,将刀身刺入地面,刹那间掀起一片楼板,迎着白衣人击去。
爆裂声此起彼伏,几间客房在掌气、刀风摧残之下,转瞬间成了断壁残垣。
万龙铖转身正要拉起秦如画向楼下疾奔,可蓦然回首,却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如画!”
他大惊失色,只怕秦如画已遭了毒手,忽听楼下有人说道:“万龙铖,人在我手上,何妨下楼相见!”
万龙铖听这声音似曾相识,猛然想起一人,正是在一线天和自己交手的戚镇恶!
万龙铖挥刀猛砍,楼板顿时被戳出斗大的窟窿,他顺势落到楼下,仿佛神兵天降,大堂内早已布好的阵仗被一冲而散。
他横刀独立,目光一扫,见十几个锦衣侍卫持刀护身,正东墙壁下的长桌旁则坐着两个人,厅堂内剑拔弩张,这两人却神色泰然,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头戴毡帽,一个白发老翁背背竹笠,他们身侧站着一个黑衣老者,正是戚镇恶,而戚镇恶猿臂轻舒,将秦如画锁喉,按在身前。
原来和万龙铖交手的白衣人也是“奇门三煞”之一,名叫陈玄机。陈玄机和万龙铖正面对垒,戚镇恶便趁机将秦如画掳走,立时封住她身上诸处要穴。
万龙铖手按刀锋,颤声道:“休要伤她,万某绝不出手!”却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戚镇恶喝道:“站住!再动一步,我拧断她脖子!”
他利爪如钩,将秦如画的喉咙锁得更紧,与此同时,一道魅影飘然落在后门,截住万龙铖的去路,正是陈玄机。
万龙铖的手指却未离开刀柄,示意邹白鹤不要轻举妄动。
中年男子忽然站起身,抚掌笑道:“英雄人物,平生罕见,你就是万龙铖!”
万龙铖听他声若洪钟,定睛细看,见此人身材中等,却魁梧之极,眉如利剑,目若星斗,高额阔口,隆准之相;身穿白色长褂,足踏马靴,身前身后威风百步,比自己还要略胜一筹。
两人气势交锋,难分轩轾。那人收敛霸气,挥手道:“放人!”
邹白鹤对他言听计从,五指松开,伸手轻推,陈画便踉跄着冲向万龙铖。
万龙铖长臂伸展,将陈画揽入怀中,见她泪珠滚滚,禁不住一阵心痛,一阵后怕。
中年男子笑道:“娇妻美眷,易短英雄气概。涂大侠不愿下楼相见,只好出此下策,勿怪。”
陪坐的白发老翁终于睁开眼,目不旁视,道:“盛名之下,未必无虚妄之士。”他嗓音低沉,让人听了犹如芒刺在背。
万龙铖侧目打量,见他须发花白,却根根笔直如针,显然内功修为已臻化境;紫巍巍的面堂格外醒目,阔口狮鼻,双耳垂肩,仿佛长眉罗汉,动静之间气息平稳,目光中却波涛汹涌,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