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步开外的草丛间，有一双眼睛隐藏在那里，窥视着此处。

那是一双专属于猎杀者的眼睛。

就像它强健的肌肉，柔韧的身体，以及与自重不符的轻盈脚步。它身上的一切，都是为了猎杀而生的。

也许已被人类囚禁了太久，又被摄影师捕捉到了很多可爱的镜头瞬间，于是被人们贴上了诸如“萌”“大体型的猫咪”之类的标签，它猎杀者的一面被遗忘得太久了。

太久了，久到仅仅登顶食物链二百余年的人类，已经忘记了祖先们被大型食肉动物威胁的感觉，夜忘记了……被猎食者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磨练出的敏锐。

它在暗中观测，悄无声息地前行，浅草掠过它的身形，轻得像是有风来了，轻轻地拂过，在杀机出现之前，空气里还显露不出杀戮的味道。

直到——

一声虎啸突然划过森林。

————

“吼！”

一声让人全身战栗、不禁背后发冷的虎啸，血盆大口一瞬间压了上来。

这感觉简直像是要从电视屏幕里扑出来了似的。

贾晴明经过时听到这一声咆哮，循声望去就看见了这样的景象，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的托盘都险些掉在地上。

“嗷呜！”小白见贾晴明被吓到，于是在他准备把甜点之类放在茶几上的时候，也故作凶状想吓唬他一下，结果只收到一个看傻瓜一样的白眼。

“小鬼你居然被吓到了啊。”小黑眼疾手快，已经从托盘里取了一块松饼，歪歪地叼在嘴巴里，一边说道。

贾晴明看着这几个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往茶几上摆东西。

“你们怎么开始看这种东西了啊，自然科学纪录片什么的。”

贾晴明把擦得银白发亮的三层架摆在茶几上，然后准备开始把三只瓷盘放到每一层的托架上，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思考一下顺序。

虽然小黑和小白肯定是无所谓的，但是白凌小姐是个在细节方面很吹毛求疵的人，为此贾晴明伤了很多脑筋，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当然，伤的脑筋更多一些。

“主要是最近网络上很火爆的一个新闻。”白凌说道，“有一个人为了逃票，翻墙进入动物园的虎山，结果被老虎给吃掉了呢。网上都议论纷纷，争论的主题围绕着，这种事是逃票游客的错，还是动物园管理或者老虎的错。”

“啊，这件事我有听说的。”贾晴明一心二用，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在第一层摆上装着好几个三明治的盘子，小巧柔软的三明治里隐约能看见切片火腿的颜色。

“不过啊，反正那只可怜的老虎已经被动物园打死啦。”小白瘪瘪嘴巴说。“食物链本来就应该胜者为王嘛。”

接下来是第二层，贾晴明正要放装着松松软软的蔓越莓蛋糕和蓝莓蛋糕的盘子，就被小黑敲了一下头。

“小鬼你拿错啦！”

贾晴明吐出一口气，果然有些东西就像考试时作答一样，本来靠直觉下意识选对的答案，却在再三思考之后涂掉，填上了错误的答案。

于是他换了那个盛着草莓塔和已经被小黑偷拿了一块吃的英式松饼的盘子放在第二层。最后是第三层，毫无疑问，剩下的那个蛋糕就是了。

“总之众说纷纭哦。人类这种动物，在适应了道德和法律约束出来的规则之后，倒是对天选之法有些怀疑了呢。”白凌说。

“红茶的话，已经泡好了，我立刻去取。你们应该不会需要什么牛奶、蜂蜜……”

“我要牛奶！”小白欢脱的声音。

“蜂蜜是必备的吧？”白凌反问，用一副很怪罪的眼神剜向贾晴明。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中国人吧？喝个茶至于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佐料嘛？！”贾晴明绝望地吐槽，走向厨房。

“不，晴明先生。妾身以为，享用美食这种事情，千万不要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先入为主、蒙蔽双眼，诸如权威、经典，甚至是惯有的习俗。诸如中国人喝茶不该加其他的佐料、意大利人喝咖啡不会喝被奶油和巧克力酱搞得过甜的花式调饮……相信那种事的话，可是会错过很多美味呢。”白凌叫住他，轻轻地笑了。

贾晴明从厨房取出已经泡好茶叶的配套骨瓷茶具，给她们三人带到客厅里，然后又折返回来，加热了牛奶，倒进银亮的牛奶壶，再带上蜂蜜壶、搅拌用的小勺子，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几个纸包装的白砂糖。

准备这样一餐点，贾晴明就从厨房到这里来回跑了三趟。

“话说回来，白凌小姐，我们是不是应该购置一个小餐车啊。那样会方便很多啊。”贾晴明说。

他说话的时候，白凌正在往清澄的明黄色茶汤里添加牛奶，牛奶倒入的时候，白色的浑浊翻滚起来了，她用银质的小勺子在杯里轻轻搅拌，最终变成了一杯灰色的加奶红茶。

“不。”白凌说道，“妾身以为，餐车虽然方便美观，但毕竟是西式之物，与妾身这偷天阁的客厅相衬，则显得不太搭呢。”

西式之物……不太搭？

贾晴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偷天阁里最不搭的就是你们几个吧？

舒适的真皮沙发环绕着茶几，一只巨大的宽屏液晶电视，茶几上摆着三层架点心和骨瓷茶具，标准的英式下午茶。再看她们身穿的衣服……

白凌居中而坐，头上还戴着一顶装饰繁复的帽子，帽顶充满了蕾丝花边与褶叠堆起的装饰，衣裙也简直像是童话里的公主那样，是一件洛可可风格的衣裙，那装饰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那美丽脸颊上显露出的气质，似乎也从古典美人蜕变成了法国宫廷晚宴上的贵家小姐。

小黑则选择了一身西方的执事装扮，然而却翘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大吃大喝，完全不顾及贾晴明此刻心中奔腾而过的羊驼大军。比起他们还是小白的白色T恤看起来更正常一点啊！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的画风，那么有一个西式的金属餐车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完全没有什么可不搭的地方啊！

总的来说，果然还是临时工没人权什么的问题吧！

“插播一条新闻。”电视屏幕上原本播放的纪录片的画面暂停，切入了另一个画面，“本县近日出现几起老虎伤人事件，事件过程正在调查之中，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近期请远离县郊的森林。”

白凌拿起茶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款款站起身来。“啊啦，有客人了。不过下午茶被打扰实在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呢。世上的一切都应在这一瞬间为茶而停的，不是么？”

“客人？”

贾晴明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看看白凌小姐说的是不是网店有咨询的客人，但是消息栏空空如也。虽然上次的事件令偷天阁小小地火了一把，不过网络上的热潮就是这样，很快又变回了原来冷清的样子。

并没有客人啊……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贾晴明跑过去开门，然而打开门之后，却见袁柏杨正站在门外，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贾晴明心中升起：

“袁木头你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袁木头忽略了他的抗议，直接进到玄关处脱鞋了，他踩着一双雪白如新洗出来的袜子直接进了房间。

“喂！”贾晴明痛苦地捂着胸口，这种明明被打扰到，火冒三丈还被无视掉的感觉简直是哔了狗。

“没关系的。袁先生这次，是来交易的……客人呢。”白凌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玄关处，双手提起长长的衣裙行了个屈膝礼。

为什么在这古风浓郁的环境里做起这种事还显得这么熟练啊？！

“是。”袁木头简单地回答道。

“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袁木头可是那种鬼灵退散的阳性体质啊，按理说这样的地方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吧？”贾晴明说出了困扰自己的疑问。

“难道晴明先生认为……妾身是鬼灵吗？或者说，偷天阁本是不存在于世的……幽冥之地吗？”白凌反问，这样的问题让贾晴明哑口无言。

他确实对此不甚了解。虽然他是能看见阴灵又可以处置鬼魂的管理人，有着天眼，可是对这些灵异的事情，他只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这间神秘的阁子了。

“只要心怀强烈的愿望，自然能找到这里。反之，就算是有人带路，也很难找到此处呢。偷天阁并非不存在，而是一个犹如不存在的地点。就像一幅风景画的远景之中，极小的一个房屋，如果不仔细看，完全无法发现。偷天阁……就是这样的地方呢。即使被发现了，也会迅速忽略，然后忘记。”

白凌说着，走在前面，将袁柏杨引向会客厅。他们绕过门口的屏风，进入宽敞的室内，这里也是贾晴明第一次见到白凌小姐的地方。

“袁先生一路风尘仆仆，定然有些口渴，妾身已经备好茶水与一些小糕点，稍后由晴明先生取来，还请袁先生自便，不必拘束。”

果然下午茶要换到这里继续喝的么？

贾晴明瘪着嘴巴吐出了一口气。

“嗯。”袁柏杨居然直接就同意了。

“想请白凌小姐帮忙。”袁柏杨说，“林师傅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