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道这等境界，要收敛自己的杀意和气息完全不是难事。

便是在十多年前，程中便暗中袭杀过昆仑仙人，完全敛去自身气息，进入假死状态。

当然，这是秘法，常人难以做到，所以能出其不意。多少年过去了，他境界跌落，已经没有办法施展这种秘法，却没想到，还有人能做到！

而此时，他也被别人当做了猎物，被人重伤！

“师父！”

李林见了，心中一颤，又急又怒。

但是面对老道这等级别的战斗，他毫无办法。

老道一个踉跄，那白面人低吼一声，长剑一翻，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刺入，长剑透体而出，直到剑格才被挡住。

白面人凑到了老道面前，双目中满是疯狂的仇恨哈，以及复仇后的快意！

“程中，你终究要败亡于我手？”

白面人嘶声砺笑，有刻骨仇恨。

“你究竟是谁？”

老道想不出对方的身份。

白面人不说话，握剑直冲！

老道被那白面人以剑为杵，推开了数十丈。

人皇印移开，阴煞之力汹涌而上，轰在冥道入口！

顿时间，冥道入口仿佛被融化了一般，虚空出现了扭曲。

老道又急又怒，但是分身乏术！

怒啸一声，老道猛地抓住了白面人的长剑剑格，只想一鼓作气斩杀那人。

也不再管那“通冥阵”，手握人皇印，回身砸向那白衣人。

人皇印发出耀眼的白光，带着山倾河倒的威势砸向了白面人！

白面人果断弃剑，倏然出掌，掌中有块碑。

碑宽半尺，长一尺半，通体乌黑，不知是何材质所铸，上面山川河流，花鸟鱼虫，铭文繁复，有些无穷的威势以及森森古意，是一件上古宝器。

“倒山碑！”

老道认出了那块碑，也记起了这块碑的主人，瞬间明了白面人刻骨仇恨的来源，不禁双目一寒，冷声道：“周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命回来！”

二十年前，程中和周兴同属昆仑门人，不过，程中是外门，而周兴是内门。

两人之间有大仇，后来周兴被发配去了冥月战场，便再也没有见过。

“程中，今日之局，我已经等了足足二十年了！”

周兴目光阴寒，厉声道：“你在和你惹不起的人做对，今日必杀你！”

完颜阴月见程中认出了来人，心中大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尖刻酣畅，倏地再变，冷厉的喝道：“不够，再杀！”

话音刚落，城头上倏地出现无数金兵，全是箭手，只听见一阵阵弓玄蹦开的声音，顿时箭如雨下！

这些金军，却是不论敌我，乱箭齐发，不管是金军，还是汉人百姓，尽数倒毙在漫天的箭雨之中。

一时间，无数人倒在血泊中。

鲜血从尸体的伤口中蹦出，血雨倾盆，都是从下往上倾泻，被一股莫名的引力，从地面、尸身引出。

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扭动着的血蛇。

血蛇数量须臾剧增。一时间，整个滑州城像是被血洗过一般。

那人被老道叫破了名字，却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倒山碑发出一阵玄光，倏地化作一块宽一丈，长三丈的黑色巨碑，朝老道砸了过来。

老道似乎对倒山碑的变化早有预料，没有丝毫吃惊，沉着出手。

轰——的一声巨响，人皇印撞上倒山碑。

虚空微微一颤，耀目的白光横扫天际，照亮整个夜空！

耀眼的白光中有一道紫芒划过！

有剑天外来！

光芒褪尽，复现星空，繁星点点，星河璀璨。

今夜的星辉异常的明亮。

老道和白面人相对而立，老道灰袍染血，弑仙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安静的悬在老道头顶，紫意盎然，光亮如新，以前的锈迹早已没有了。

“咔”的一声轻响。

那人脸上的面具从中间裂开，显出面具下那一张年轻俊逸的脸。

看到这张脸，老道微微一愣。

不是不认识，而是太熟悉。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张脸竟然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随即，老道冷笑一声，道：“本以为，你去冥域战场，会有所长进，却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只敢偷偷摸摸的做！”

周兴白衣带红，一条血线，出现在他眉间。

周兴茫然的看着老道，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老道寒声道：“我们都在退步，但是很显然，你退步的比较快！”

“咔嚓——”

倒山碑碎成两半，在人皇印面前倾底崩毁，不敌神器。

周兴双目猛地瞪大，看着老道，眼中尽是惊恐之色，仿佛从末想过自己会败亡这个结果。

“不可能的！”

周兴冲着老道厉声道：“·主上不会骗我···程中！我是不会死的，不会——！”

话未说完，周兴眉间的血线陡然裂开，整个身子一分为二，血雨纷飞！

“连周兴这种内门长老人选都投靠了冥域，冥域战场还有多少人在坚守？”

看着天空中那愈发透明的冥道入口，老道的目光之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东山到汴梁，从汴梁到白帝，从白帝到滑州，对他的袭杀从未断绝，就连昆仑仙宗都派出了三波人。

术界，真是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面了么！

老道冷哼一声，看也没看周兴，翻手就要将人皇印镇向阴煞。

便在此时，一道剑光，破开了周兴身后的夜幕。

就在老道镇下人皇印的瞬间，那柄剑倏地刺出，从周兴两片尸体间穿过，刺向老道！

说来也巧，就在这档口，老道忽的想到周兴提起的“主上”，不由眉头一皱，下意识的，便又瞥了周兴一眼。

这一瞥眼，没来得及看那周兴，却瞥见了一道已经到了身前的剑光！

剑光隐晦，若不是今夜星辉璀璨，在黑夜中几乎看不见

老道狂喝一声，手中“人皇印”光芒大作，顿时间，夜色如潮水般褪去。

仿佛是贴着人皇印的光芒边缘，老道瞬间暴退数百丈！

百丈须臾，老道退的快，然而那道剑光却更快，破开人皇印的光幕，陡然出现在老道面前。

见到那人，一身青衣，眉眼之间，还有当年的青涩，老道身子猛地一僵，目光之中竟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仿佛是见到了鬼！

实际上，老道这种人，便是见到了鬼，那也是鬼倒霉，断不至于惊慌。

就这么一愣神，便听“噗”的一声轻响，长剑从老道胸口刺入，透体而出！

老道下意识的看了滑州城方向一眼，然后才看向了胸前的长剑！

当心刺入！

若是常人，这一剑已经刺中了心脏，绝无活路，必死无疑。

但是老道的心脏却偏偏生的靠右！

老道不惊反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挥起断臂衣袖，一把卷住长剑，另一只手握着人皇印，猛地拍向那青衣人。

青衣人面色一变，弃了长剑，双手交叉于胸前，想要挡住人皇印。

他没想到，老道连番大战之后，竟然还有如此战力，一点也不像被红尘污染的人！

所以，他除了手中长剑，再无其他兵器！

但是他也知道，双臂挡神器，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所以青衣人毫不犹豫，抽身急退。

先前老道退的快，青衣人追的更快！

此时，却是青衣人暴退，瞬间便已是百丈开外，但是却也没办法拉开那一剑之遥的距离！

恢复清明的老道，哪里还能让他退走？

三尺青锋剑，被老道从身体内震出，带出一串血水，那青衣人见状，伸手要去抓长剑，却见老道那衣袖倏地一软，缠住青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握住人皇印便砸了过去！

青衣人只得单臂相迎，只是，血肉之躯，又哪里挡得住人皇神器？

“噗——”的一声。

便见一阵血雾，当空绽开。

青衣人半边身躯已经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老道衣袖一卷，缠住那剑，鬼魅一般，欺身而上，一剑刺向青衣人的咽喉。

那青衣人眼眶一红，低声喊道：“中哥儿···”

听着“中哥儿”三字，老道也是眼眶一红，刺中了心中隐痛，但是老道早已确认，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

青衣人摇头道：“我就是我！”

“如果他要杀我，这一剑，便不是当心刺入，而是要偏右，可是，你又确实对贫道动了杀心···”

“有杀人之心，却无杀人的招，唯一的解释，便是你不是他！”

老道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叹道：“你真的不是他···”

青衣人沉默了，表情有些复杂，感叹道：“原来还有此等缘故，你们之间的情义，果然非同一般，他信任你，你了解他，他不叛你，你不疑他，当真难得！”

青衣人目光之中露出一抹怅然，沉声问道：“程中，莫非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情况？”

老道道心坚定，并不受青衣人话语影响，淡淡的说道：“他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亲手所葬！”

“周兴早已死在冥月战场，可是他又活了。我也死了，可是我也活了；”

那青衣人面色苍白如金，但是却并不如何慌张，双目中那一抹怅然，也被一股狂热的兴奋之色所代替。

看着老道，青衣人嘎嘎怪笑道：“他死了，难道就不能活过来，他若没有活过来，我又怎么会有这张脸？”

原本老道的脸色就很苍白，此时，却因为心情激荡，老道枯瘦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不健康的潮红来：“鬼蜮伎俩！”

“蜀山已灭，昆仑亦是秋后的蚂蚱，白帝城迟早变成一座死城，冥月，迟早会笼罩这一界，你还有什么好坚持！”

青衣人压抑住兴奋，看着老道诚恳的说道：“程中，跟我去吧，当年，你没能见到的人，都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加入我们，你能见到所有你想见的人，包括他！”

老道身子一震，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嘿然一笑道：“蜀山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