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自己舍命夺来的“宝剑”这幅尊容,李林心神顿时失守,蜂尾钻心,心如刀绞,一阵阵眩晕感,刹那间,让李林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心中生出无限的委屈——老子不活了!
然而,李林却没看到,在锈剑被抽出的那一刻,竟然爆发出冲天的紫华,剑上的铁锈纷纷脱落,露出紫色无华的本体,剑革下,有弑仙两字,金芒流转,那裹着李林的蜂群在那耀目的紫芒之中瞬间化作齑粉。
李林就像一块石头一般砸进了崖底的乱石堆中,在一片紫色光芒中,李林看见一条横贯苍穹的黑龙腾云而上,龙啸九霄。老道立在龙首上,哈哈大笑,李林双目无神的看着乘风御龙的老道,默默的看着他装逼。
笑声传到李林的耳朵里面,一滴热泪无声的滑落,便在这时,一道和那巨蛇粗细相当的金色的闪电,毫无预兆的劈在了龙首上,老道和巨蛇双双惨嚎,李林剑眉一挑,嘴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叫你丫的装逼,眼前一黑,终于不省人事···。
李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小婴儿被一个中年道士抱上了山,在一座小道观里面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稍长后,跟着老道脆声诵经,流泪练武;玩闹间,嬉笑着掏鸟窝,学习时,满脸黑墨的习字;还有那日复一日的煮饭、挑水、洗澡、打猎、发呆···
唯一的就是洗澡的画面显得有些凄惨了些,被老道士按在一缸粘稠的血水之中,底下烧着火,小道士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除此之外,其余的一切,平静的就像是一卷优美的山水画卷。
那个从婴孩长成的少年渐渐的有了李林的模样,挑着一担水,在山道上健步如飞,随即,又出现一个画面,是少年在密林之中飞奔,弯弓搭箭,射死一只野兔···
再到后来,那少年几乎就和李林印象中的自己重合,有那么一瞬间,李林都以为那就是自己了,可是李林知道,那不可能是自己,自己从小生活在一个破烂的小街区,整日里都是和一群邋遢的熊孩子混迹在一起打架斗殴,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生计奔波,唯一支撑着自己没有彻底的堕入地狱的只有一句“你是诗仙李白的后人,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学坏,要做个好人”的话,却哪里真正有过一天闲暇,更别说梦中那个少年那般轻松写意的生活了。
此间,他只是一个来自异世得得看客!
梦在继续,到了那个少年在山道上的凉亭习武,只见那少年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峭壁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身后,便是东山那高耸入云的峭壁。
东山的山体,就像是被天剑劈开,表面光滑如玉,显出了层层叠叠的石纹,无声的告诉世人他数以亿计的年龄;一条蜿蜒的山路,顺着峭壁蛇行而上,峭壁中间,立着一座小小的亭子,在往上,就是一些稀疏的树木,还有那渐渐浓郁的雾气,遮住了东山大部分的娇容。
那个少年道士在亭子里面练武,虎跳袁博,飞檐走壁,这些都是道士李林的记忆,不知道是在宣誓主权还是提醒李林只是一个外来者,忽然,画面一转,小道士在一处陡峭的山石上面练拳,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就在这时,一只彩色的蝴蝶飞过,少年被吸引了目光,转头去看,就在这时,一件深蓝色的物什猛地砸在了少年的后脑勺上,少年一个趔趄,脚下一空,便从数百丈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砰的一声,李林“啊”的一声惨叫,猛地坐了起来,只觉得全身每一寸地方都疼。
睁开眼睛,李林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房间里面。方桌木椅,案头书架,铜镜脸盆,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这是少年道士的房间,一个多月以前,便成了自己的房间。
李林呆坐床上,低头看去,手中握着一把剑,长三尺,宽三寸,暗紫无华,锈痕斑斑,看上及其笨重,实际上也是很重,李林这才想起,这就是老道忽悠他拔下的“蜀山仙剑”,看到这仙剑尊容,李林再次悲从心来,哐嘡一声把“仙剑”丢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抬手,却是让李林明白了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那钻心的疼,让李林的泪流如同决堤的海···。
缓了好半响,李林如同一只木偶一般的下床,凑到铜镜面前去看,虽然是晚上,但是皎洁的月光犹如开了一盏冷光灯,铜镜很模糊,却是依稀能辨,镜子里面的人没有了少年道士昔日帅气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颗长在人身上的猪头···。
李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响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呲了呲牙,心中早把那蜜蜂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相看生厌,李林也懒得再看,挪动着身子躺回了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黑乎乎的房顶,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来——“那吸引少年道士的蝴蝶究竟是不是自己在教室里看到的那只蝴蝶?”
“那深蓝色的东西难道是B大老教授的那本备课本?”
“如果是···那么这两样东西都是本体穿越了过来,那么我自然、肯定也应该是李林才对,可是我为什么不是李林?”
虽然相貌一模一样,但是李林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忽然,李林心中一动,想到了他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那只蝴蝶是活的,怕是找不到了,但是那本备课本却是死物,如果梦是真实的,那么那个备课本也应该落在了这里!”
想到这,李林再也躺不住,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拿起一边的道袍,强忍着全身的疼痛,推门而出,一瘸一拐的朝着山下走去,他要找到那个备课本,是他来自那个世界的唯一凭证。
他却不知道,在道观后面的那座七层宝塔顶层,须发焦残的老道,正满脸愁苦的看着摊开在身前的一本书,书皮是深蓝色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边角被磨得油光发亮,显然是被人经常使用,里面的纸张也是极为古怪,薄如蝉翼,印着一条条很淡的黑色小点组成的线,上面写满了老道不认识的文字,还有许多古怪的符号,写了满满的一本。
这本书,老道拾得已有已有月余,只是之前魂魄不全,懵懂不知,扔在一边未曾看过,昨日智魄归来,老道回想多年种种,便忽的想起了这本书,兴之所至,看了整整一夜。未曾想,竟然半点头绪也没有,直到一缕晨光照进塔中,老道才恋恋不舍的合上了书,一声长叹道:“不愧是天书,老道自诩见多识广,博学多才,通读三千道藏,却是一个字都没读懂!”
语气之中,尽是感慨。
自语间,老道撬开身前地面的一块青石,露出下面一道暗盒,老道用油纸把天书包好,再放进了一个黑布包裹,包裹中还有他物,老道却没拿出来,径直把那包裹放进了暗格,盖上青石板,起身下楼。
老道先是去了李林的房间,却没见李林在床上修养,那把被他紧握不肯松手的长剑,像一根烧火棍一样被丢在了地上,老道见了嘿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老道要用你你还不乐意,现在认了我徒儿为主,我徒儿却替老道出了一口恶气,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道言语很嘚瑟,心情大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道观里面找了一圈,却还是不见李林,不由好生奇怪,心中暗道:“按理说,这一千余尾蜂针可不会这么快化去,怎么才一夜就能下地了呢?”
走出了道观,正好看见李林低着头,一瘸一拐朝道观走来,嘴里面念念有词,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老道微微皱眉,喊道:“林儿!”
李林听见有人喊自己,一抬头,看见老道站在道观门口的台阶上,双目炯炯有神,脸上一本正经,李林一愣,感觉老道的启动模式似乎有些不对。以前,不管自己在干什么,老道那都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傲娇的说自己肚子饿了,今天怎么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莫不是昨天被雷劈了的缘故?”
李林有些忐忑的看着老道:“师父···你没事吧?”
老道摆了摆手,道:“师父能有甚事,倒是你,一个月摔下山崖两次,亏得老道让你自小以龙血洗髓,倒也真是有先见之明!”
说着,老道颇为自得的捋了捋长须,继续道:“不过,你年岁尚小,道心不稳,不要强行修炼,锻体伐髓,以气御体,要踏上修仙大道,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才是正途!”
“林儿知道了。”
昨日一梦,让李林知道,第一次摔下山崖本不是因为什么道心不稳,也不是疏忽大意,而是被突然袭击;第二次摔下山崖,却是被那蜂群攻击。只是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加上李林察觉老道仿佛变了一个人,更是不敢多说,怕被发现自己是个借尸还魂的异类,便只好瑾然受教,却是连老道那句“修仙大道”都给忽略了。
“师父早上想吃些什么,徒儿这就去做!”
“不用了,你身上有伤,先去歇着!”
说着,老道背着双手朝着伙房走去,竟然是要自己下厨做饭,顿时把李林愣在了当场,内心之中,却是升起了一股子寒意——这么民主,这么善解人意,老道莫不是也被穿越了吧?
被人伺候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李林足足胖了一圈,好在也长高了不少,身段匀称,英姿犹存,倒也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过随着李林的伤势转好,观里的事务便再次回到了李林的身上,李林也终于确认,老道没有被穿越,只是不知何故,却是突然不疯了。
当初老道疯的时候,小道士自觉;如今的小道士换成了习惯了偷奸耍滑李林,老道却不疯了,李林不敢露出丝毫马脚,只得把自己当做了小道士,每天闻鸟语而起,做完早课便做早饭,然后挑水、砍柴、务农、习武、打坐、练功。
但是老道也一改先前的懒散,竟然晨起教吐纳,正午炼筋骨,晚上还得指点李林观日月,辨星辰,竟似乎想要把一生所学尽数填给李林。
唯一让李林庆幸的是,老道终于不吃红烧鱼了,每天清水淡粥,倒是李林受不了那种寡淡,偶尔去山里打猎,或者下溪流捕鱼,开开荤,打打牙祭。
老道也不管束,只是要求他无论做什么,都要背着那柄“蜀山仙剑”,但是,自从老道把那柄所谓的仙剑装进剑鞘里面之后,李林就再也没有抽出那把“仙剑”了,老道说是仙剑有灵,得好好培养感情才行,而李林却怀疑,那“仙剑”根本就是被锈住了。
仙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那条大蛇却是货真价实的开了灵智的大蛇,每次站在山顶,远眺对面那座山的时候,李林心中便多了几许疑惑,自己究竟是在一个是什么样的世界,又或者说,老道疯言疯语说的修仙确有其事?
李林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丝毫小道士脑海里面,关于修仙的记忆,失望之余,便也不做他想,专心致志的修习老道授予的刀剑拳脚之术、吞纳吐息之法,当后腰雪山越来越充盈,灵台越来越透彻,丹田越来越温润,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的范围越来越广阔,李林便渐渐的把神仙妖怪这点事抛刀脑后去了。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
转眼间,李林已经在山间道观里生活半年了,这半年来,除了每天的日常事务和修炼,李林做的最多的,便是叼着草、小树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躺在山顶得草地上看天。天空除了一堆白云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湛蓝,间或会有飞鸟掠过天际,然后被一道龙息冻僵,从半空坠落,落到了那条恢复自由,却还死赖着不肯离开东山的大蛇腹中。
这样的景致,偶尔看看或许还会觉得惊艳,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待日头西斜,李林便随日落而归,洗漱之后,灯下观书十页而息,完全是按照少年道士李林的作息生活。李林早就把这样的生活当做了自己的生活,这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反,他很喜欢现在的状态,读书写字,练武游山,足步不出山门,胸中却自有天地山河,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
只是不知为何,李林心中总有一种躁意憋在胸口,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发泄,李林把这股躁意的来源归结于那个小道士李林的不甘,毕竟,是自己的意志压制住了他的意志,占据了他的身体,换成谁,谁都不会甘心的。
但是这没的什么好商量,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但是这种生死存亡的事,根本没什么道义可言,所以这股躁意被李林轻松的压制,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吃穿不愁,逍遥自在,怎能容许别人来破坏?
“你也叫李林,我也叫李林,如今我成了你,你不知道去哪了,这便是天意,我承你的情,你也不要有什么怨念了,最多以后找老婆,给你也找一个!”
看着天,李林絮絮叨叨,咕囔自语,这山里太无聊了,李林已经无聊到要跟小道士聊天的地步了。
太阳落山,李林站起身来,拍落身上的草屑,随手把黏在手上的一根青草送进了嘴里叼着,抓起被他当枕头的长剑,哼着小曲儿,便要下山回道观。
却忽然听见对面的山谷中,响起一声震天的咆哮,与此同时,一道龙息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