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那个人对我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他吐出一个烟圈。

“这样的话，在整个旅途中，这艘船就可以搜集大量的灵魂使用权，如果四十一军一直这样搜集下去的话……”我的话没有说完。

四十一军手里如果有了大量的灵魂使用权，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

“你了解四十一军的底细，对吗？”李立说话了。

“以前不了解，我也是最近一年才摸了他们的底。”那人说。

“这样，我们都把各自的武器收起来，好吧？”李立提议。

因为刚才那个人也把自己的枪扔到地上，所以现在我们三个人的武器都在地上。

李立提出这个建议，就等于宣布了对他的信任。

我们对他信任，他也会对我们信任。

“可以。”那人点点头。

于是我们蹲下，从地上捡起了各自的武器。

“现在我们可以初步达成信任了？”那人问。

“差不多。不过我们最好彼此都别耍花样。”李立把冲锋手枪收在了衣服里。

“我是不会，希望你们也别。”那人说。

“四十一军到底是什么来路？”李立问。

“他们是一个部队，由雇佣军组成。”

“雇佣军？”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政~府，没有合法的国家机器，武器和武力才是决定资源配置的唯一标准，”那人说：“所以，就产生了四十一军这样的雇佣军部队。”

“和黑社会组织差不多啊。”我说。

“本质是一样的，”那人说：“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雇佣军和黑社会，区别不大，都是用暴力手段实现自己的非法目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法律。”我说。

“是。早在几年之前，这个部队就在原始意识的世界里存在了，这几年越来越壮大，在这个世界，他们几乎是无孔不入的。”

“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在这个世界？”李立问。

“你们也知道，在这个世界，最难得的不是现实世界里值钱的那些东西，”那人说：“你在这个世界，不用付出什么，就可以享受到一流的服务。所以，只要是能自由往来这个世界的人，不管是正常人，还是未亡人，都会把这里当成极乐世界，当成天堂。”

我点点头，他说得有道理。

“所以，这个世界的至高权利只有两样，一个是生杀大权，你在这里可以杀人，只要你杀得了别人。”

“第二样，就是运输权。谁能够在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负责运输，就证明他们的势力很大。”

“没错，”我点点头：“谁要是掌握了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出入口，谁确实就能一手遮天。”

“四十一军就是这样的，之前，运输旅客的生意还有好几家在做，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几乎垄断了这门生意。”

“他们是雇佣军，雇佣军是要付给战士报酬的。”李立说。

“是的。”

“那他们是用什么在给战士支付报酬呢？”我问。

“就是用灵魂。”那人说，他已经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从嘴里拿出来，丢到了地上：“他们在运输的途中，手中收集了大量的灵魂使用权……”

“所以这些灵魂的使用权，就是他们付给战士的报酬？”我抢着说。

“是的。他们手里的灵魂使用权越来越多，他们付给战士的报酬也就越来越高，所以战士也就越来越多，他们的势力自然就大了。”那人说。

“良性循环。”我呢喃地说。

四十一军的发家史，和现实世界一些巨型企业何其相似：找到一个利润增长点，然后无限复制。

“灵魂的使用权到底能做什么？”一直没说话的李立问。

“可以做的事儿太多了。”那人笑了：“一旦你的灵魂属于对方，哪怕仅仅只有一天，但是身上所有的资源：比如学问，见识，经验，甚至你的爱心，你的特长，就全部为对方所用了。”

这真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现实世界里的一流企业家们，都在反复强调：人，才是根本，不光是企业的根本，还是一切事情的根本。

聪明的企业家都懂得“财散人聚”的道理，他们深谙用钱换人的道理。

付出的是钱，但你有可能收获得是忠诚，还有那人身上所有的心血。

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四十一军，就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没有金钱，没有权威，只有灵魂，是最宝贵的东西。

也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

无论在哪里，谁掌握了人，谁就能掌握一切！

“所以，四十一军的势力不光存在于这个世界中，还存在于现实世界中。”那人接着说。

“现实世界？他们在现实世界也有势力？”我问。

“是的，因为在赌场输了的人，不光是未亡人，也有你这样的现实世界的正常人，”那人对我说：“你虽然是阳间的正常人，但是如果在赌场上输了，你的灵魂同样要为对方服务。”

“甚至，是为未亡人服务。”李立加了一句。

“你说得对。”

原来是这样！

我之前遇到的那些未亡人，潘云也好，小小也好，他们都是死了之后在阳间还有心愿没有完成，所以才变成未亡人。

他们要实现心愿不能光靠自己，还得需要阳间的人，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所以基本上我们是生意，他们找我，要付给我一定报酬。

小小给我的是钱，二百多万。

这条路，麻烦了一点，而且危险性高。

如果，未亡人在这条船上的赌场中，能够赢取一些阳间的人的灵魂呢？

那他们以后要在现实世界做什么，就不用再找人交易了，直接使用手里的灵魂就好。

我相信，大部分的未亡人愿意走这条路。

怪不得，这船上的人对那个赌场趋之如骛，原来不光是空虚和无聊。

更多的还是追求自己的利益。

因为这条船上的未亡人，非常多。

起码要比我这样的阳间正常人多多了。

“你叫什么？”李立问。

“螺丝。”那人说。

“你姓罗？”我说。

“螺丝，就是螺丝刀的那个螺丝。”螺丝说：“你们以后叫我螺丝就可以。”

“螺丝，你现在找到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李立问。

“反抗。”螺丝说。

“反抗？”我问。

“对，反抗四十一军。”螺丝坚定地说：“你们也看见了，现在船上所有的人都在赌场里赌，你们之前不赌，都被他们逼着入了局，在赌场上没有真正的赢家，最后的赢家，只能是赌场。”

这句话没错，不管你手气再好的赌客，都不能兴旺一辈子，今天赢了明天就输了，只有每一局都抽水的赌场，稳赚不赔。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灵魂都得为四十一军服务。”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再这样下去，赌客之间的输赢已经不重要，我们的灵魂，最后全得为四十一军服务。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局，一个设计周密的陷阱。

我们所有人从坐上“远途号”的那天开始，就进入了这个陷阱中。

“你是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立问。

螺丝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将近一分钟，才说话。

“因为我的灵魂在以前曾为他们服务过。”

“服务了多久？”我问。

“一年。”

“一年！”我震惊了：“这一年都是输的吗？”

“是的。”

“你输给了四十一军？”

“输的当时，我不知道对方是四十一军的人，输了之后才知道。”

我才明白，原来，除了抽水，四十一军还会在赌场里安排自己的人直接参与赌博，这样，他们的灵魂使用权赢起来更快捷，更方便。

好狠毒的用心，好犀利的手段！

“你怎么会输掉一整年？”李立问：“对方出千了吗？”

“我不敢肯定，”螺丝摇摇头，眼里划过一丝黯然：“但是，就算每一注都是一天，要想输掉一年，也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个道理我懂，在现实世界里，我见过太多原本生活小康的人，就因为沉溺于赌博，一夜之间变成负债累累的小瘪三。

赌博，永远是个无底洞。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

“你当时一定陷进去了。”我用过来人的口吻说。

“我当时连着十二天，没有离开过赌桌。”螺丝说。

十二天，连续坐在赌桌上，就算一天一天地输……

说实话，对于螺丝这样曾经的烂赌鬼来说，输掉一年，我认为还是幸运的。

“你是未亡人吧？”我说。

“是的，你怎么知道？”螺丝说。

“因为只有未亡人，才能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看穿我们的化妆术。”

“那不一定，”螺丝说：“有些阳间的正常人，精神力量一点不比未亡人要差。

“你为他们服务的内容是什么？”李立问。

“没什么。”螺丝抿了抿嘴唇。

他是不愿意说，也许对他来说，那段往事是不堪回首的。

“所以你决定要反抗他们？”李立问。

“是的，如果我们再不团结起来，所有人都会变成他们的奴隶，即使回到现实世界，也得用很多年偿还。”

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照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我们确实会被他们控制。

“你现在把秘密都告诉了我们，你不怕我们去告密吗？”李立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四十一军的人？”

“你们如果是四十一军的人，又怎么会给自己化妆呢？”螺丝说。

我和李立对看了一眼，他说的很对，我和李立给自己化妆，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的灵魂之前为四十一军服务过，”李立说：“但是你们之间的账已经结算清楚了吧？”

“是的，在半年前就结清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登上这艘船？”李立问：“没有人喜欢自找麻烦的。”

“我要阻止他们。”螺丝咬着牙说。

“阻止谁？”李立问：“四十一军吗？”

“是的，”螺丝点点头：“我要阻止这条船上的四十一军，不能让他们在这条船上搜集更多的灵魂使用权。”

“为什么？”李立直视着螺丝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我有一个朋友，也在这条船上，”螺丝说：“我不能让她的灵魂被四十一军控制。”

我和李立一起看着螺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着他的眼睛。

螺丝不像是在撒谎，起码看上去不像。

“是你的女朋友吧？”我问了一句。

“随你怎么想。”螺丝没正面回答。

“她难道不知道这一切吗？”我问。

“我只想知道，你们愿不愿跟我合作，”螺丝对李立说：“我们联起手来，就可以阻止四十一军，你们也不想把灵魂交给他们吧？”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李立问。

“因为除了相信我，你们无人可信，”螺丝说：“船上的旅客，除了我之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

顿了顿，他又说：“何况，选择相信我，你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李立没有说话，而是思考了一会儿。

“你要我们怎么做？你现在已经有计划了吗？”想了一会儿之后，李立开口问到。

“这么说，你们答应了？”螺丝问。

“暂时答应了，不过，一旦发现你在骗我们，我随时结果了你。”李立一般很少恐吓对方，但是今天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表现出强硬。

螺丝笑了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了两根，分别向我和李立扔来。

我和李立都伸手接住了。

“点上吧，烟还不错，九五至尊。”螺丝笑着说。

之前他抽烟，只是自己拿出一根来抽，没有给我们。

现在他给我们烟，意思就是试验我们是否相信他。

只有相信了这个人，你才能放心地抽上他给你的烟。

毕竟是放到嘴里的东西，不熟悉的人，哪敢。

我看了看李立，李立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着了烟，也给我点着了。

烟的味道不错，确实是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