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时间差不多了,没哭声了,张老头起来走向里间,准备和何山谈后事事宜。
一进里间,张老头便睁大眼睛,张大了嘴巴。
只见何山一边与死人说话,一边喂水死人喝。
那死丫头怎么啦?还能开口说话?不对,眼睛在动,喝水喉咙也在动。
“妈呀!鬼呀!”张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平时走路慢慢腾腾,此时落荒而逃。
“老张头,这是医院,你发什么神精?”一个老护士经过,不满道。
“死人活啦!”
“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款(方言说的意思)鬼话。诶,是不是诈尸了?医院里也没有黑猫咪呀!”老护士思维跳跃也太大了,让人跟不上节奏。
“黑猫咪可以诈尸,冤情也是可以诈尸的,因为有怨气。怨气是诈尸的根源!”一个男护工凑过来,他平时喜欢看鬼片,此时浮想联翩。
张老头没有理他们,径直往医疗大楼跑。
下班了,湖城人民医院外科一把刀吴正碌与弟子江子明及硕士研究生江虹从电梯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手术中存在的问题及注意事项。刚才他们三人又做了一台大手术。
江虹是江子明的妹妹,研究生毕业后,通过江子明介绍,也做了吴正碌的弟子。
吴正碌成了江氏兄妹俩导师。对于这俩个弟子,他很满意,指导起来特别悉心。
这时,老张头冲了进来:“鬼呀!”“鬼呀!”
“老张头,这里是医院,你鬼呀神呀乱叫象什么样子!”江子明吼道。
“吴教授,死人活了!”
“那个小姑娘?”
吴正碌不仅是湖城人民医院外科一把刀,还是副院长。医院死了人,都是要向他报告的。他知道,今天只死了一个小姑娘,手术就是他们三人做的。
“是的。”
“不可能。颅腔打开过了,看得清清楚楚,脑干受损严重,已经腐败,心脏停止了跳动。如果硬要说我们肉眼有错,但仪器是不会错的。心电图,脑电波都没有反应了。一定是你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那只能是鬼了。鬼还能跟她哥说话呀!”听江子明说话肯定,张老头只好确认看到的是鬼了。
“这世上那有鬼呀!”
“走,我们去看看。”吴正碌带着两名弟子朝太平间走去,老张头在后面跟着。
老张头没有说错,此刻,何山光着上身,汗流浃背,正在跺脚,正在行针。
三人走近一看,患者脸色红润,呼吸均匀,伴轻微鼾声。
真是见了鬼了?人明明死翘翘了,怎么就活了?
“你在干什么?”江子明问道。
“没看到呀,给我妹治伤。”
“你妹不是死了吗?”江子明说道。
“你妹才死了呢!一群庸医。我妹还活着呢。”何山气鼓鼓的,一边回嘴,一边继续行针。
“嗳,我又没得罪你,干吗咒我死呀?”江虹不满。
“我又没骂你?”
“骂了,就骂了!”
“我怎骂了?”
“你骂死你妹呀!我就是他妹。”江虹指了指江子明。
吴正碌没理会小年轻打嘴仗,全部精力放在小荷身上。翻了翻何小荷眼睑,忽听何小荷埋怨道:“哥呀,你干啥,莫闹,好困,让我睡一会儿。”
“这是那个小姑娘吗?”
吴正碌放开手,问道。
“没错。今天就走了一个,就是你们手术室送下来的。我一直守在门外,那里没去。”张老头肯定地说。
“没错。是那个小姑娘,脸上的疤我是认识的。不过,这个疤比手术时浅了许多。”
江虹是个女生,更在乎美丑,对于这个蜈蚣疤记得比谁都清楚。
三人满脸诧异,看了何山再看小荷。
开颅术是吴正碌指导,江子明主刀,江虹当助手做的。
颅骨打开,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脑干也看了的,已经开始自溶腐败。看人已死,继续下去就没有必要,才做了缝合。
缝合手术是江虹做的。
整个过程严格按照手术流程做的,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手术室全程录相,也有仪器记录。血压没有了,心跳没有了,脑电波也没有了,人真真的死了,怎么现在活了?
想不通,三名医生真的想不通!
想不通可以接着想,可把活人丢到太平间,这可是特大医疗事故。
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如果传了出去,还不炒得爆棚?特别是《湖城都市报》那记者刘雅,嗅觉灵敏就象一只猫,若被她知道了,肯定会炒得连宇宙人都知道。三人受处分肯定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就要解除聘用合同。
可是,失误在那里?不弄明白,冤呀!
看何山抽了针,吴正碌便说:“小伙子,你是医生呀?”
“不是。”
“那你怎会针炙?”
“小时候跟一个郎中学的。”
“你妹妹是你救活的?”
“废话。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恕我眼拙,医术不精,能不能指点一下,你是怎样发现你妹妹还有救?”
“我兄妹俩相依为命。我就是有感应,她没有死,她不会丢下我的。”何山不知道怎样解释,只好乱编。
“你是跟哪个郎中学的呀?”江子明插话。
“我家在西北山村,有一年下大雪,我上山打柴看到一人趴在雪上冻僵了,我便把他背回了家。他在我家住了三天,就教我扎针炙了。”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吴正碌问道。
“他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我小,也没有问。以后也没见到他。”发现救活妹妹后,看到张老头惊惶失措跑出去,何山便想好了说辞。
“既然你会看病,怎么把妹妹送到医院来呢?”老张头在后面不解地问。
“我从来没有给人看过病,这不是看着妹妹这样可怜,哭着哭着,便想起了那个郎中教我的针炙,就扎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有效。我妹妹活过来了。”
“那你示范我们看一下吧!”江虹说道。
“为什么要给你们示呀?为什么给你们范呀?有完没完呀?你们这群庸医!我要带妹妹回去。”不能让他们久问,越问漏洞越多。
“小伙子,我是湖城人民医院副院长,这事呢我们有责任。我不撒谎,也不推卸责任,这台手术就是我们三人做的。我们医术不精,郑重向你道歉。”吴正碌说完,对着何山弯腰。
吴正碌人品好,是有担当的。他也想把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
“道歉就不必了,我要带妹妹回去。”何山知道是什么回事,不是人家医术不行,的确是妹妹死透透了,功劳是万疾祛病灰与李氏还魂针。看人家医生真诚的样儿,他也不好再冤枉人家。
无端泼人污水,那是要遭天谴雷劈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单独安排一个病房,让你妹妹住下。看你妹样儿,不宜走动。再怎么说,这里是医院,有点什么不适有医生,打针吃药来得方便不是?”江一明想到后果,连忙说。
“不是不想住院,可没有钱了。花了八万多块医疗费,妹还是要我来救。早知是这样,我在家给她扎针炙就得了。”何山发牢骚。
“这是医疗事故,医院负全责。这样,医疗费用我们全额退还给你,还进行一定的补偿。你放心,住下来,我们不收你一分钱,只到你妹妹康复了再出院。”吴正碌表态。
“那就依你们的吧!”
看到何山松了口,吴正碌打电话值班护士长王悦,要她马上按排一间高级病房,并叫两个护工推着病床赶快来到太平间,将何山兄妹接上去。
“怎么遇到了这样的事呀?”江子明等何山兄妹走后说道。
“这个病例太特殊了,我行医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大把年纪了,后果我倒不在乎,有问题为师也会为你们扛着的,倒不要担心。”吴正碌给江子明江虹兄妹吃了一颗定心丸。
吴正碌取下眼镜,掏出绒布,擦了擦,接着说:
“看起来这是一个坏事,其实末必不是一个好事。你们是我的得意门生,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近距离地研究一下这个病例。千万莫声张,让同行们知道了,都跑来研究,掉面子事小,有价值的东西让人学去事就大了。”
“嗯,恩师说得对,我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我和江虹这就跟上去,贴身观察研究。”
“要有耐心,千万不要发脾气,要多多跟小伙子套近乎。虽然我干的西医,但对中医也颇有研究。能用针炙起死回生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价值特大。”
“记住了。”江子明回答。
“我会点针炙,把他那手绝活偷过来。”江虹调皮道。
“那更好。”吴教授没有指责,相反同意了。
江子明与江虹走了后,吴正碌对站在一旁的张老头说:“老张,今天发生的事我不想让人知道,那怕是你家人。”
“知道。”
“知道。”
张老头嘴上连忙答应。
吴正碌是副院长,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滚蛋,是得罪不得的。
守着太平间,发死人财,多轻松,多惬意呀!图一时快活,嘴长,得罪你吴副院长,丢掉工作,我傻呀!
望着吴正碌老教授的背影,张老头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