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这几天一直在忙刘织云的事情。

他找到厂里劳资科，告诉伍科长，厂里存在不签契约，私用劳工、限制人身自由的事情，这就同绑架没有什么两样了。

伍科长一听笑了，心想你说这契约对工人太苛刻还能说得过去，还怕工会在这方面找麻烦，若说没签契约，这就是说笑话了。没签契约怎能“留”得住人呢？特别是包身工这一块儿，厂里开始的时候就留了后路，只跟包身老板签看似合理合法的合约，至于包身老板跟包身工那一块儿怎么写契约，到时万一碰到有事儿，就可以用不知内情推个干净。

所以伍科长很自信。

“周干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方的合约？我们是股份大厂，办事都是很讲法理法律的。”

老周也是很自信：“就是包身工这一块儿。”

“包身工？”伍科长笑着站起来，取下腰间钥匙，打开了身后文件柜：“厂办公室存有合约的原件，我这里还备有副件。”

伍科长说着，取出一份合约来，拿过来递给老周：“你看看。”

老周接过来看着。

“合约里每天上工十小时，每周可以休假一天，薪水按月发从不拖欠，碰到厂周年、董事长生日，还要发毛巾或糖果，到哪里找这样好的福利去。”伍科长从桌上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递给老周。

老周伸手挡住：“谢谢，不会抽！”

伍科长将香烟在自己大拇指盖上墩了墩，划着了火柴点着。

老周将那份合约递了过去：“我想找一份包身老板和包身工签的合约。”

“那你就来错地方了，”伍科长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厂方只和包身老板签合约，让他们参照我们的合约执行，至于包身老板和包身工怎样签，那我们厂方就不知道了，你要找，就找包身老板。”

哼，我们厂方碍于社会上的影响，不得不与你们工会这些人周xuan，找包身老板，哼，人家都是社会上的人，就是木凳子恐怕都不会让你坐一下。伍科长心想。

“田新方难道不是你们厂子的人吗？他还是生产科的科长，他与工人签了包身契约，难道厂里也要说不知道吗？”老周语气平淡，但里面自含有一种逼人的咄咄之气。

“田新方？”伍科长没办法推脱了，但他相信田新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会没和手下的包身工签包身契就让人进了厂里。

他将那份合约放进了文件柜里，锁了柜子。

“走吧，我带你去他那里。”伍科长不是热情，而是觉得让工会的人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到别的地方去，心里会更安宁些。

到了田新方的办公室，田新方“热情”地给老周泡了茶。

“伍科长，你要喝什么叶子，给你也来一杯？”田新方看似在招呼伍科长，其实是在错时间，琢磨老周的来意和应对的方法。

“不用，我刚在我那边放下了杯子。”伍科长只想坐一边看会儿戏，看田新方怎么跟工会的人“斗”。

“田科长，我们听人反映，你这边没有和包身工签契约就送进厂干活，这是不合法的。”老周开门见山：“并且经过我们调查，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这不可能！”田新方呵呵笑着打着哈哈：“我以人格发誓，每一个我手下的工人我都跟她们签了契约，公平合理，双方自愿，她们也都画了十字或签了名字。”

田新方笑得不自然，他并不是没有自信，怕自己真的忘了和哪个包身工没签契约，这个他是放心的。

他是怕这个周干事要看契约的内容。

“签了就好，那你找一下你和一个叫刘织云的女工签得契约。”老周微笑着说。

“刘织云？”田新方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手下五十多个包身工，平常又都是由阿虎带着，他肯定一时想不起来，况这个名字也根本不可能想起来，只是在那里想着应对之策。

“好办。”田新方站起来，边开着文件柜、脑子里边转着念头，等会儿找着了，只让他看看签的名就行了，内容不让他看。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在五十多份契约里他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个叫刘织云的包身工。他又翻查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一闪念，着急的内心忽然轻松了，转过了身来。

田新方笑着说：“我明白了，周干事一定是记错了人，把哪个包身老板的人记到了我头上，我做过的事儿一定不会错的！”

他放下了心来，轻松地坐下来。

老周说：“我们查询过的事儿怎么能搞错，吃什么饭的，你田科长配合一下，我现在就可以把人叫过来，咱们当面对质一下！”

老周想，虽然这件事他没有告知刘织云，但是自己如果叫她当面对质，她会敢当面对质的，她也应该有这个胆量，要不然真的自己就看错人了。

老周的自信倒让田新方有些发蒙、不自信起来，难道竟真有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的事情啊？

“这样吧，”老周说：“我这边有我的调查渠道，你那边有你信得过的验证方法，你这里有一个叫张小玉的女工，你找一下她的介绍人，我明天早上过来等你答复。”

老周站了起来：“我先告辞了。”

田新方将老周送到门口，说了句“恕我不远送了”，就急急回到了屋内。

伍科长也跟他回到了屋内。

田新方顾不得和他说话，急急地在契约里翻查起来，这回不费什么事儿，很快就找到了张小玉的契约。

他抽了出来。

“怎么样啊田科长？”伍科长悠闲地问：“找着了？”

“找着了。”田新方看着契约：“送过来的保人是赵巡长！”

“赵江生？”

“是啊！”

“那好啊，”伍科长说：“离得又不远，找他一问就知道了，有的保人还在外地住着，光三五天路上都不能打个来回呢！”

“嗯，说得也是！”田新方点点头：“等下班了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