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回到山上。
灵棚内,两名山匪跪在灵桌两侧,不时往火盆里扔些纸钱元宝。
三牛跑进灵棚,看了两名山匪一眼。
三牛问道:“夫人现在咋样?”
一名山匪道:“现在在洞里躺着,不知道现在咋样!”
三牛来到洞口,叫道:“夫人——”
洞里传来冯曼婷的声音:“是三牛哥吧,进来吧,我没事!”
由于洞外搭了灵棚,挡住了日光,洞内点着蜡烛。
三牛急急走进洞来。
冯曼婷身上盖着棉被,斜靠在床头上,神情黯然。
她看见三牛进来,撑起身子又坐直一些,转过脸来看着三牛。
三牛道:“夫人,不要紧吧?”
冯曼婷摇了摇头,淡然地一笑:“不要紧,我跪在那里为田大哥守灵,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又道:“我醒来时就发现躺在了床上,没什么,就是觉得身上好象没力气!”
三牛道:“夫人,我知道田大哥走了你很难过,可你那样一跪就是两天两夜、一天就吃一顿饭,就是个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冯曼婷没有说话。
三牛瓮声瓮气地道:“田大哥是为了救夫人死的,田大哥在天之灵要是看见夫人这样作践自己,田大哥也会难过的!”
三牛又道:“我不会说话,夫人难过,我和众兄弟们的心里并不比夫人差多少,可我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一会儿,要不然谁给田大哥找人打墓地,山上兄弟没人管束,要是老曹来攻打山上怎么办?!”
冯曼婷受到了触动,开口道:“三牛哥,你说的都有道理,是我有些任性,做得不好!”
三牛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洞外有人叫道:“二当家的,面条做好了,我给夫人端过来了!”
三牛道:“端进来吧!”
三牛对冯曼婷道:“我一上来,就先叫伙房给夫人做碗汤面,看面下到锅里我才过来的!”
这时候,老刘低头端着一碗汤面走进洞来。
老刘走到床前,把碗放在床前的凳上。
老刘撩起围裙搓着手道:“夫人,吃点东西吧,你就是要给田爷守七天灵,也要吃饱饭才有精神啊!”
冯曼婷的眼圈又红了,她从凳上端起那碗面,想开口,却忍不住“扑漱漱”几滴热泪掉到了碗里。
冯曼婷抬起拿筷子的右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
冯曼婷道:“刘大叔,你不用劝我了,我吃!”
冯曼婷端着碗,大口地吃起面来。
老刘搓着手,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却又眼圈红了。
冯曼婷吃了大半碗面,却差点给噎住了,打了两个嗝,忙端起碗来喝了两口汤才好了。
冯曼婷看了一眼老刘和三牛,红着眼圈不好意思地一笑:“刘大叔,三牛哥,让你们笑话了!”
三牛也是忍不住眼圈一红,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转身朝外走,还没走到洞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急切的叫声:“夫人,二爷,不好了!”
三牛蹙眉道:“啥事大呼小叫的!”
一个山匪跑到了洞口,急道:“下面有大队的人马来攻山了!”
三牛忙问道:“是老曹的人吗?”
山匪道:“不是,是宋营长带的大批国军!”
这时,“轰”“轰”几声炮弹在山腰处炸响。
冯曼婷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脚刚一沾地,“哎呀”一声,差点摔倒了,忙手撑住床沿坐到了床边。
三牛忙道:“夫人,你没事吧?”
冯曼婷摆了摆手,弯腰扶腿强忍着酸痛:“不要紧,你先带兄弟们守好,我是腿有些酸麻,活动一会儿就好了!”
三牛道:“夫人,那我先去了!”
冯曼婷点了点头。
外面又是“轰”“轰”几声炮响。
三牛向灵棚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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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提枪赶到山腰处。山腰处的凤凰岭山匪们正边打边往上退,并不显得慌乱。
山匪们或身穿白服或头绑白布,在黄草绿树间甚是显眼。
三牛吼道:“怎么不守都往回退!”
一名山匪道:“二爷,国军手里有小钢炮、机枪,兄弟们都守不住了,都伤了十几个了!”
这时又有一枚炮弹在左前侧落下炸响,炸得山上碎石尘土乱扬,一棵松树应声缓缓而倒。
三牛弯腰躲过。
待碎石飞过,三牛直起身来,吼道:“把受伤的兄弟抬到山上去,就在这儿守住,山上是田大哥的灵堂,死也要拼死他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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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宋营长提着手枪,正指挥着国军进攻。
宋营长喊道:“弟兄们,这帮山匪抢了你们的饷银,给我狠狠地打,拿下凤凰岭后,给大家把前面的饷银补齐,我还另外有赏!”
两挺机枪朝山上扫去,黄压压二百多名国军成扇形从山坡往攻去,边上边开枪。
稍后处四名国军操控着两门榴弹炮。
侯营副站在一旁冲榴弹炮的两个调校手喊道:“别他妈的胡打,就那三十发炮弹,这么大的山你他妈能砍几棵树啊,看哪儿火力大就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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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曼婷一身素缟,提着枪跑了下来,来到了山腰处。
她找到了三牛,问道:“三牛哥,怎么样了?”
三牛道:“国军的机枪还罢了,这小钢炮太厉害,已经伤了十几个兄弟了!”
冯曼婷瞅了一眼山下,提起枪瞄准了一下,又放下了枪。
冯曼婷道:“现在离国军太远,人家炮弹能打上咱们,咱们打不到人家,再说下面树太多,都浪费了子弹了!”
三牛道:“那咋办?”
冯曼婷道:“咱们往后再撤一撤,把国军让到半山的平台处!”
三牛吼道:“再撤就把一半山让给他们了,再说你再撤人家小钢炮也能打上咱们啊!”
冯曼婷道:“小钢炮是防不住的,把国军让到平台开阔处,必须让他进到五十米的射程内!”
三年道:“距离太近国军的机枪就能发挥威力了!”
冯曼婷道:“不怕,咱们在上他们在下,只要让兄弟们找好掩护,咱们就能扳过局面,如果距离太远,虽然国军的机枪打不上咱们,咱们也打不上国军,人家可以用炮弹一发一发把咱们全炸掉,必须把他们让到五十米以内!”
三牛想了一下道:“行,夫人,听你的!”
他对山匪们喊道:“通知兄弟们,往后撤一撤,把黄皮们让到平台处再打!先停火!”
山匪们传话过去,纷纷往后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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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处的宋营长发现山上不往下打枪了。
他右手持枪叉在腰间,左手搭凉棚向上望去,只见前面远处枝叶晃动往上而去。
侯营副跑了过来。
侯营副对宋营长道:“营座,这会儿已给这帮山匪一个下马威了,可以喊话让他们投降了!”
宋营长道:“不用,我看再打他们一气,他们自己就喊着要投降了!”
他用手一指:“你看,这会儿打得又往后退了!”
宋营长一挥手枪,冲国军叫道:“土匪们守不住了,给我往上冲!”
国军们成扇形向山上攻去,边向上前进边开着枪。
冯曼婷和众山匪往后撤了几十米,到了山颈处,各自找树后或石后掩护好。
冯曼婷对身边的山匪道:“向两边传话过去,都藏好不要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山匪们向两侧一个一个传话过去。
下面的国军慢慢向山上攻来,从近百米处到了约八十米处。
冯曼婷注视着山下,双唇紧闭。
到了七十米处,三牛道:“夫人,可以打了吧?”
冯曼婷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六十米左右,三牛有些焦急地看了看冯曼婷,却没有再问。
到了五十多米处,国军们来到了平台跟前,下面国军士兵的叫喊声都能听到。
三牛紧张地注视着下面,双手一紧一松地攥着枪把。
国军到了平台处。
宋营长对侯营副道:“这地方好,正好支榴弹炮、架机枪!”
他对国军士兵喊道:“大伙儿听着,我来过这山上,再往上不远就是山匪的老窝了,大伙儿再猛打一阵,就可以不伤一兵一卒端了这土匪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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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颈处,冯曼婷双唇紧闭,关注着下面的国军。
看时机已到,冯曼婷举起枪来喊了一声:“打!”
她扣动了扳机,一名国军栽倒在地。
瞬间枪声大做,山上的凤凰岭众山匪带着怒火向下射击,顿时,十几名国军中弹倒地,其余的惊慌失措,连滚带爬都寻躲藏的地方。
宋营长看见身边的一名国军中弹倒地,忙猫腰躲藏,帽子掉到了地上;宋营长捡起了帽子,一手提着枪一手抓好着帽子,慌张地躲在一棵松树后。
宋营长靠在松树后,头也不敢探,挥着手大叫道:“机枪,给我打、狠狠地打!”
国军在经过猝不及防的一阵弹雨后,慢慢地稳住了阵脚,纷纷从躲藏的地方探出头来,向上面反击。
冯曼婷看见一名国军从大石上面探出了头来,举起枪向上面瞄准,冯曼婷略一瞄准,一枪打过去,那名国军就中弹跌到了石后。
这时下面的两挺机枪“突突突”地响起来,由于距离较近,又有几名山匪中弹倒下。
“轰”“轰”两声炮响,几名山匪被炸飞而死。
冯曼婷爬起来,猫腰朝西边跑了十几步,找到有利位置,开枪干掉了一名机枪手。
换弹匣的机枪副手吓得忙捏着弹匣,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
冯曼婷又如法炮制,找到能看清机枪手的地方,干掉了另一名机枪手。
平台处的攻势一下就弱了下来。
两名机枪手被干掉,山匪们的压力骤减,又呐喊着朝下面猛烈开火。
宋营长歪载着帽子,从树后探出半张脸,大叫道:“赶紧上人开机枪!”
没人敢上去。
宋营长侧过身来,对旁边的一名小眼国军喊道:“你!上去开机枪!”
小眼国军苦着脸道:“营长,我没打过机枪啊!”
宋营长叫道:“有什么打没打过的,趴在那儿朝上面扫射就行了!”
小眼国军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来。
宋营长提枪对着他:“你他妈的上不上?不上老子毙了你!”
小眼国军无奈,扔了手里的步枪,趴在地上爬到了机枪旁;他掀开了机枪手的尸体,骂道:“你他妈的死了还要拉上我垫背!”
他端起了机枪,那名机枪副手见状爬过来给他帮忙。
小眼国军刚摆好了架式,还没来得及开枪,一颗子弹就打中了他的肩窝,他“哎呀”一声扔了机枪躺倒在地。
小眼国军捂着伤口叫喊道:“营长,我负伤了,疼死我了!”
那名装弹手又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
宋营长骂道:“废物!”
他对装弹手喊道:“你给我连装弹带打枪,回去后我发给你一倍的饷银!”
还是重赏之下有勇夫,那名装弹手爬到了机枪前,拖着机枪爬到了坡沿下;装弹手把机枪架在了坡沿上,朝着上面开起枪来。
宋营长松了一口气,又扭头喊道:“开炮!开炮!怎么不开炮了!”
这时候,侯营副猫着腰向这边跑了过来。
侯营副跑了过来,他喘了几口气,对宋营长道:“营座,这一路上来没伤一个人,到了这一块一下就折了二十多个人!”
宋营长道:“是呀,他妈的,想不到凤凰岭个小小山匪竟这么难啃!”
侯营副道:“田胡子虽然死了,我看山上还有能人指挥着,他们是故意把咱们让到这片开阔处打的!”
他看见装弹手趴在坡沿,抱着机枪往上打得正欢,只是机枪架在坡沿上仰角过大,没什么威胁。
侯营副骂道:“机枪手,你他妈的是在那儿放炮仗呢!”
宋营长道:“算了算了,这山匪里有枪法好的,机枪手上一个死一个,叫他这样吓吓也好!”
侯营副骂道:“他妈的,怎么都快到山顶了就攻不上去了!”
宋营长道:“怕什么,用榴弹炮炸都炸死他们了,等一会儿炸得他们七荤八素了,咱们一鼓做气就冲上去了!对了,这会儿怎么不放炮了?”
侯营副苦着脸道:“营座,咱们炮弹总共就三十发,这会儿就剩十发了,等一会儿放完了,这仗就不好打了,我让他们暂时不要放了,过来和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