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白色棋子被人捏在指尖，然后胸有成竹地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落棋的手洁白无瑕，仿佛是用天然玉石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纤细又毫无杂质，微泛着冷意。

“如何？”他轻笑着问道，目光仍然放在仅摆着白色棋子的棋盘上。

前来禀报的男人敬畏地半蹲低头，将所有的事情简洁明了地说了出来。

绸缎般的黑色发丝静静地垂落在他的颊侧，趁得他的肤色越发白皙。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偶尔触碰到些许零落的发丝。

他静默地听着，如花瓣般艳红的嘴角微微勾起，是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下棋的动作仍未停止，他执棋的手却越过了身侧仅剩一半的白色的棋罐，两指并拢，拈住了前一个棋罐中的棋子。

“很好，按原计划继续安排吧。”

青年说着，将黑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中唯一空出的中央。

“啪。”

*

宁晚恍恍惚惚地被两个弟子带到了冲霄堂，屋子不大，此刻却站了许多人。平日里见过的，没见过的，在此刻就像是落幕的戏剧一样，全部登场。

然而此刻不是谢幕，而是大戏即将拉开的序幕。

按捺住心中的慌乱与无措，宁晚强作出平静的模样，仔细地打量屋内或站或坐的人。

最前边的高位上，站着两位女子，左边的蓝衣乌发，雍容大气，右边的青衣素钗，人淡如菊。

她们神色凝重地窃窃私语，时不时看一眼屋内的面带惊慌或是恐惧的人们。

没一会，年纪稍长的蓝衣女子站了出来，她一开口，堂内原本有些吵闹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到了她身上。

蓝衣女子没有过多废话，她简单地交代了山庄内发生的事情，然后表示庄内的高手已经前去调查，沉着镇静地安抚着底下惶惶的人心。

约莫是受到了她从容自若的态度的影响，其他人的表情也渐渐趋向于平静，言谈间也少了对前路的悲观与无望。

另一边，沉静内敛的青衣女子则是悄悄喊了管事的嬷嬷和丫环一同走向屋内。

过了没一会，就有好几个神色平静的丫环的捧着茶水和各色小食走入了厅内，然后沉稳有礼地一一分发给了个人。

暖暖的热水和甜甜的味觉立刻抚慰受惊的人们，堂内的气氛也慢慢融洽起来。

宁晚安静地接过分发的茶水和糕点，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人群中。

借着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她总算明白了那两位主事的女子是谁。

万仞山庄的掌权人，老庄主秦佑底下有四个儿子，大儿子秦野早年在与圣教的斗争中不幸去世，只留下自己的妻子和遗腹子秦湛。

蓝衣女子正是秦野的妻子，万仞山庄的大夫人，华向阳。

而心细体贴，细致入微的青衣女子，是老庄主三儿子秦霜的妻子，原小金。她与秦霜自小定亲，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好。

只是秦霜生性孤僻，一心铸剑，很少露面，因此她也甚少在庄中出现。

此次是因为魔教的人闯入万仞山庄掳走了二夫人，她们两人这才齐聚在此，安定人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光破晓，晨光乍现。

一夜未回的归人这才风尘仆仆地返回。

宁晚混迹在女眷中，微闭上眼睛，装作浅眠的模样。

忽然，就听见身边有人骚动，她迅速地睁开眼睛，只见几人从堂内披着满身晨光正从外边走来。

打头的是一个古铜肤色的魁梧男子，他五官深邃，隐隐有几分异域风情，他从外边过来一眼就锁住了前边的青衣女子，毫不犹豫地朝她走去。

那青衣女子看见他，维持了一夜的泰然自若也终于卸下，她眼中还有疲惫的红血丝，但人却像是突然清醒一样，立即迎了过去。

夫妻俩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地互相关心。

跟着三庄主秦霜身后的，是面色苍白的秦湛，他体内的余毒至今还未清理完毕，但架不住年轻气盛，有事永远都想冲在前头。

秦湛从外边走进，目光看向前边面色越来越严肃的母亲，不由得心虚地偏了下头。

也是这一下，让他发现了坐在其他人中的宁晚，他的目光停了下来，紧接着转头看向了后边的来人。

宁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视线，也向后看去。

晨曦中，娃娃脸少年带着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容，大步走入。他的衣裳破了好几处，明明看起来狼狈至极，但他眉眼的锐意却极盛，好似一柄珍藏多年的古剑终于出鞘一般。

连天边的晨光，都无法遮掩他的容光。

他与秦湛对视了一眼，然后像是在无言的默契中知道了什么。

也偏过头，看了过来。

宁晚一时毫无防备，被他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而少年也愣住了，他的笑容撤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变得平静。

两人在嘈杂的人群中无言对视。

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笑。

这默契的对视，直到秦湛出口打断这才以楚何的转头宣告结束。

宁晚怔怔地看着他转头和秦湛说话，然后目不斜视地跟随着他上前。

那边，已经关心完妻子的秦霜，终于有心情替自己前去庄主那复命二哥宣布一句。

他虎目炯炯，巡视了周围一圈后，用浑厚的声音高声宣布道：“庄内的魔教余孽已经清剿完毕，外边有其他弟子会护送各位安全返回，各位回去休息吧。”

听到事情已经结束，放心愉悦的情绪终于在众人心中绽开，有感性的人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

人群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不少人离开了冲霄堂去外边寻找自己的亲人与友人，看看他们是否平安。

在移动的人流中，静静站立在那里，裹着外衣的少女就变得格外显眼了。

尤其是她长得很美。

大大圆圆的杏眼好似会说话一般，小巧挺立的鼻子，还有那红润可人的嘴唇，没有一处不在显露主人的美。

也是，若她长得不好，他又怎么会有为她飞蛾扑火的冲动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楚何转头，就见与母亲交谈完的秦湛正看着他。

“她在担心你，去吧。”

自从洗清宁晚是黑衣人的嫌疑之后，也许是因为愧疚的原因，秦湛对宁晚的态度好太多，就像此刻，若是平常人，他估计一句也不会提。

但因为是宁晚，与楚何相交甚好的少女，他这才多说了一句，甚至催促了楚何。

楚何看着他，半晌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然后像是领了他的好意一样点点头。

他转过身去，看那目光仍然放在他身上的少女。

沉默良久，才迈开了步子。